杨晓光一早过来,就闷声不语地托着腮帮坐在小椅子上发呆。她以为二蛋可能会关心地问问她。然而二蛋漠不关心,她更加烦闷。她父亲说:要和罗素梅结婚了。
璐璐说:“你不是也同意他找罗素梅吗?干嘛还烦恼?”
“是呀,可是一听到他俩真要结婚了,还是受不了。”杨晓光拍拍自己的额头:“反正不想看他俩整天在我面前出双入对,我会替我妈鸣不平的。”
“那你就独立门户,别和他俩一起生活呗。”璐璐随便说的。
杨晓光沉静了一会说:“你说的对喔,罗素梅肯定也不想在我妈妈生活过的地方生活吧。让他俩出去独立门户,反正过不了几年,我也会有自己的家。”杨晓光看看一旁卖鞋的二蛋。
璐璐也盯着二蛋看:瘦了,黑了。看来卖鞋也很辛苦。
老梁今天在鞋摊旁“打游击”。他眯着眼,不时地观察着璐璐和杨晓光。暗戳戳地问二蛋:“你喜欢的是哪一个?”二蛋不回答。老梁瞟了一眼二蛋:“不说我也知道。”
老梁多事地问璐璐和杨晓光的出生时间。杨晓光说:“你以前都给我俩算过命了,还想给我们算吗?”
老梁解释说:只是收集一些人的生辰八字,自己看书学学,试试准不准。
璐璐不知道自己出生的时辰。她有时怀疑自己的出生年月日,都有可能不是真实的。
杨晓光想给杨万里和罗素梅算算,她打电话问杨万里要罗素梅的出生日期和时辰时,杨万里问她:“你要搞什么?”
杨晓光知道杨万里知道实情,肯定不告诉她,他是不会相信这些迷信的。但是杨晓光就想用他俩来试试老梁的算命技术靠不靠谱。“我给她送礼物,得知道这些。”
不一会,杨万里用短信把罗素梅的生辰发了过来。
老梁看了杨晓光给他的两个人的生辰八字后,半闭着眼,掐着指头说:“这俩人都命硬,一强一弱,多不吉,两强两硬,反而凶中化吉呀。”杨晓光问她自己的婚姻。老梁说:“不能说,不能说了,算算玩玩就行了。”
璐璐看杨晓光蹲着询问自己的婚姻时,她拍了一下二蛋的胳膊,又指指杨晓光。二蛋漠然地看了看,转过头忙活自己的。杨晓光用她的热情对着这张冷酷的脸已经六年了,璐璐想:有点残忍呀。
开学的前两天,杨万里告诉杨晓光,现在住的房子很快就会卖掉,他们将会搬进新家。杨晓光不同意,她说要和他俩分开住,她要继续住现在的家。杨万里生气地说:“这个家,我说了算。”杨晓光关起门来哭了很久。杨万里最近总担心杨晓光像她妈妈一样得抑郁症,有好一阵了,这孩子整天闷闷不乐,少言寡语的。
他撬开房门,杨晓光哭着说:“没人喜欢我,我妈如果喜欢我,就不会去死;你如果喜欢我就不会卖了这房子;成江松更是不喜欢我,他……他太让人伤心了。”杨万里就是不想杨晓光一人住在这里,才决定卖掉这房子的,他就这么一个女儿,他得放在身边。他听出这孩子真正不开心的原因了。他拍着女儿的背,心想:难过是暂时的,他真心不希望女儿找二蛋。
开学报到后,二蛋凑了三千元钱还给杨晓光。杨晓光说:“你可以毕了业,工作后慢慢还给我的。”二蛋把钱塞到她手上说:“有一点还你一点,别给田海璐说。”
秋去冬来,十一月八号,天灰蒙蒙的。
中午吃饭的时候,王浩宇和二蛋一起来中区食堂。杨晓光笑眯眯地看着王浩宇说:“你想通了?我以为你有多大能耐,可以抵抗得了爱情的力量呢?”璐璐拍了拍怒目圆瞪的王浩宇,在桌子底下踢一下杨晓光:“吃饭吧,都是一家人了。”
王浩宇告诉二蛋:他想通了,只要自己的妈妈喜欢,他也无所谓了,反正再有几年他也得独立过自己的日子了。在路上,他还开玩笑地说:“说不定以后还能继承杨万里一半的财产呢,如果你找了杨晓光,老杨的财产就成咱哥俩的了,咋样?”
二蛋斜了他一眼:“你不追她了?”
“还追个屁呀,马上都成姐弟俩了。”王浩宇做出彻底放弃的表情,接着话锋一转说:“我妈说我应该找田海璐的。”
“你做梦吧!”二蛋瞪着王浩宇,“你以为你在挑猫拣狗呢?”
王浩宇说:“就知道你要急。你干嘛不告诉田海璐,你喜欢她呢?你不说,她就一直当你是哥。”
“再等等吧。”二蛋希望璐璐过着轻松快乐的日子,他不能把自己的沉重带给她。才二十岁,他们都能再等等,日子总不能一直这样吧。
下午放学,天空飘起了雪花。今年的雪下的真早。二蛋还没走出校门,建军的电话就来了。二蛋预感到:没好事。果然,二蛋的亲娘再次入院。建军吸溜着鼻涕说:肚子好大,腹水了,恐怕挺不过去了。能不能治得了,都得在医院里住着,需要钱。
二蛋推着自行车慢慢往家走,他想他可以不当一回事的:打小,她不也一次也没有来看过他这个儿子吗?七岁,他的脚被烫伤,孤零零地在羊圈的床上躺着,璐璐哭闹着让陆雪娟把他接回家;八岁他发着高烧,在羊圈的床上躺着,白天,璐璐给他送饭,给他额头换毛巾。晚上,是干了一天活的成永正照顾他……在以前的任何时候他都没想过:他还有个亲娘。现在他由不得自己将这个亲娘放在沉甸甸的心上。
二蛋刚到家,成永正就打电话:“你妈妈住院了,我在医院。”
“哪个妈妈?”二蛋糊涂了。
“我在人民医院,你妈检查有子宫肌瘤,下午住院了。你自己弄点饭吃吧,我晚点回去。”成永正说完就挂了。二蛋想:他或许还不知道老家的那个妈妈又住院的事吧。还真是祸不单行啊!
二蛋熬了粥,炒了个菜。也去医院了。医院不远,骑车十一、二分钟就能到,但刚下了雪,路上根本就不能骑车,二蛋只好走着去了。雪花还在飘飘洒洒,二蛋一直都不喜欢雪,不喜欢冬天:没有温度,没有生气。一路上,他想得脑袋快要炸裂了,还是没想出到底给不给他们钱?从哪里弄钱?还借吗?问谁?除了杨晓光,还有谁可以给他借钱?
陆雪娟的病不重,但也得动手术。成永正得停业一阵照顾她。
建军给成永正打电话时,成永正正在给陆雪娟办入院手续,所以建军没说完就挂了。二蛋也不打算给成永正说。成永正的双手一块白,一块红的,二蛋让他乘着在医院好好看看。
第二天中午,二蛋在自己校区的食堂打了饭,就坐公交车去医院了。他在车上给璐璐说:“今天有事,不去中区食堂吃饭了。”
雪已经停了,地上一半雪,一半冰水混合物,车轮带起的冰水向两旁肆无忌惮的抛去。二蛋的脑子不受控制的想着“钱。”不出明天,绝对还会有电话打来向他寻求帮助。
二蛋下了车,闷着头往马路对面走,一辆车“吱嘎”一声靠着他停了下了。司机探出头,指着二蛋:“想死了是不是!”二蛋默默地疾步而去。
建军再打电话,很直接地说:“再问你的那个女朋友借点钱吧。”
二蛋大声说:“她不是我女朋友,我已经借了好几万了,我还在上学怎么还?”他挂了电话,稍稍舒了口气。
二蛋还是又借了杨晓光五千元,按原来的地址给成永国汇去了。杨晓光问:五千元够吗?够不够就这么多了。二蛋决定这是最后一次,他觉得自己应该没什么不安心的。
璐璐和郭景平去医院看陆雪娟,给了成永正一千元。如果不是成永正告诉郭景平,璐璐不知道陆雪娟生病了。璐璐问二蛋:“为啥不告诉我?”
二蛋不回答。他越来越不想璐璐参与到这些让人不开心的事情中。
璐璐向泽成抱怨:“成江松怎么现在啥事都不给我说了?”
泽成说:“你们都是大人了,各自都有各自的生活,不能事无巨细都向你通报吧。”
第22章 岁末年初
十二月初,二蛋的亲娘去世了。二蛋没有泪水,他只是在阳台上辗转反侧到半夜:他努力地回忆她的模样。脑海里出现的是她蓬乱的头发、颤抖的手、满脸的泪水、微弱的求救声。他很想关闭这些悲观的场景,可是一闭眼就又出现了。到了最后,他感觉快疯了。他起来,把脸贴在冰凉的窗户上,窗户上的那一块冰花没了,水珠从脸和玻璃接触的地方流下来。让这里的痛到此为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