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白出岫嗤笑了一声,接着问:“老鬼,你这话现在能骗得了你自己吗?就算你自己能骗得了自己,你也骗不过别人,骗不过你身边的人!你想想最近这段时间……”
话音未落,林槐序心头一紧,猛然喊出一句:“我没骗人!白昭,你听清楚了!”
白出岫眼神突然凌厉了几分,上前两步厉声说:“我说过了,不要叫这个名字!”
林槐序看着她,却忽然眉毛一挑,笑得有些痴狂,“哈哈哈哈哈哈……白昭啊,我自从认识你就叫白昭啊,我叫了这个名字几百年,你就是白昭!你说我骗人,说我自己骗自己,你白昭,难道就不是在自己骗自己吗!”
“林鬼你闭嘴!”
白出岫显然是在暴怒的边缘了,“白昭”这个名字连同那些过往的记忆早就成了她绝对不能触碰的疤痕和底线,可以说,如果面前的人不是林槐序,不是那个同她一起历经生死的千年老鬼,她怕是早就拔剑相向了。
可是林槐序犹然不足,她或许是为了掩盖自己的心慌意乱,这样的攻击能让她获得一种安全感,她继续说了下去:“你现在让我想想后果,当年你把那个凡人带回狐族的时候想过后果吗?”
“闭嘴!”
“西隹说你等得苦,我以前也觉得你等得苦。可是到现在我才发现,我真不明白你在想什么!我那天见了季皋,问了他围剿的事情——白昭,你现在你心里边儿想着的到底是那个轮回了不知道几世的凡人,还是季皋,你自己能说得清楚吗!”
“你别跟我提他!”
林槐序说完最后一句话,彻底激怒了白出岫。她只觉得脖子一重,随着“轰隆”一声闷响,她竟然直接被白出岫压着脖子按到了墙上。白色的墙壁直接陷下去一个大坑,有水泥灰尘扑簌簌地直往下掉。
医务室中争吵声音暂休,只能听见白出岫急促的喘气声。
其实林槐序说完最后一句话,心中便有了几分后悔,她这话句句戳白出岫的心窝子,纯属是一时负气便脱口而出。当初她察觉白出岫和季皋之间有异,去问季皋有没有参加当时狐族对白出岫的围剿,目的也只是为了有一天能让白出岫化解心中的解,别再跟自己这么过不去,谁知道竟然以这样的方式说出来刺激白出岫。
她看了看白出岫停在半空中的右手,那指尖早化作了锋利的爪子,可是还是在距离她脖子三十公分处硬生生的停下了。
白出岫在忍着,强忍她的怒意。
林槐序舒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和地说:“狐狸,我们……”
话还没说完,她瞥见门竟然被打开了,值班的小医生一脸惊恐的握着门把手站在那里,声线颤巍的叫:“部……部长……”
白出岫忍了半天,终于收了放在林槐序脖子上的手,然后重新伪装成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粗鲁地整理了袖口衣领之后,冷淡地说:“算我多嘴,管不起你的事儿。”
说罢,头也不回的迈步向外走去。
“狐狸!”
白出岫没搭理她。
林槐序觉得非常失力,她转眼看着床上的顾行云,突然萌生了一种再也不要在这里多呆一秒的想法。
她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到门口的时候,小医生用颤抖的声线对她说:“林…林姐……他……”
小医生的手指指向了顾行云。
林槐序摇摇头,呢喃着:“我不知道,别问我……”而后在一眨眼的功夫中,遁逃的无影无踪。
———
她是谁?她不知道。
她该去哪儿?她也不知道。
等到林槐序再度集中起注意力来的时候,才恍然发觉不知不觉之间已经走到了咖啡厅的门口。
是啊,她还能去哪儿?
她的鬼生,除了槐树林就是咖啡厅,枯燥、乏味、冗长。她应该是个特别无聊的鬼吧,脾气还差,要不然为什么一千多年了,她几乎只有白出岫一个朋友,而这个朋友在刚才,又被她气走了。
林槐序在寒风中站了一会儿,也不想回家,于是掏出手机准备找个人发泄。
可没料到翻着翻着,她手指尖竟然停在了“顾行云”的名字上,再一看手机,这也是顾行云当初买给她的。
“啊——————”
随着林槐序歇斯底里地一声鬼叫,住在老楼里的各路妖魔鬼怪纷纷惊醒,骂骂咧咧地探头去看,等到看清楚是谁在狼嚎之后,他们又默默的回去塞了个耳塞继续睡觉——林槐序这小祖宗平时就挺难对付的了,更别说现在她一看心情就不好,他们还是别去触这个霉头了。
睡觉诚可贵,生命价更高。
原本孔莱也是这么想的,然而在床上翻了几个烙饼之后,他心一横,想着反正睡也睡不着了,还不如发挥一下鸟道主义精神,造福林槐序,造福老楼居民。
等到他捂住耳朵下到楼底下,发现林槐序蹲在地上,深埋着头,鬼叫声倒是半分都没消。
“林老鬼,小祖宗,大晚上的你这是怎么了?你这是扰民啊,严重扰民,我今儿晚上睡不好明天状态不好影响生意可全赖你啊。”
林槐序的鬼叫声停了,但是仍旧埋着头不说话,身体也开始一抽一抽的,似乎是在哭泣。
这可把孔莱给整懵了,他真是想象不到林槐序这副样子,于是伸出一只手指试探性地戳了戳林槐序的肩膀。
“林槐序?槐序?你…你在干什么,你该不会在哭吧?这这这有点儿吓人了啊,不像是你啊。我那个刚才说笑话的啊,不至于吧!”
林槐序闻言抬起了头,脸上一片死寂的平静。
孔莱舒了一口气,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说:“嗨,你怎么还假装哭呢?哈哈,说实话,你刚刚是不是在笑来着。”
没人搭理他,但是孔莱没脸没皮惯了,到也没觉得尴尬,又蹲下去视线和林槐序平齐,没带着嬉皮笑脸,倒是正儿八经地问:“林槐序,你怎么了啊?”
林槐序伸出一根手指去翻眼皮,说:“你看它,看起来和正常人一模一样——可是它不一样,它没有眼泪。”
“你你你好好说话行不行,我慎得慌。”
林槐序瞥了他一眼,然后站起来漫无目的地向前走。
孔莱伸手拉她,结果没拉到,反而扯了几根头发丝儿下来,他做贼心虚地连忙将这几根头发藏起来,谁知道抬头一看,林槐序根本就没有反应。
林槐序现在仿佛关闭了她的外界感知。
孔莱“登登登”地跟在她后面。
过了好大一会儿,林槐序终于开口说话。
“我和狐狸吵架了。”
“啊?你们俩还能吵上啊?就白狐狸那个样子,能往外蹦几个字啊?”
林槐序没搭理他,就着孔莱产生的噪音自顾自地说起来。
“我知道她是为我好,也许她说得都是对的,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我活这一千多年……呵,根本不能说活着,混混沌沌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当初要是没到槐树林,就像那些残缺的游魂一样,纵然入不了轮回,也可以消弭在天地之间,或许那样才是更好的,好过我现在。”
孔莱听她越说越魔怔,忍不住在旁边小声逼逼:“林槐序,消极的想法是不可取的,你不要自我放弃啊。哎呀我就说你整天在角落发霉了吧,像你这样的,就应该多晒晒太阳,多去外面玩一玩——哎哟你这个样子没人管吗?你和白狐狸吵架了,那顾律师呢?诶对,顾行云呢?怎么没在你身边儿啊?”
孔莱这话说完,在前边儿游魂般走着的林槐序忽然停了下来,波澜不惊的脸上突然多了一些愁苦。她苦笑了两声,说:“对了,你提醒我了,还有顾行云呢。狐狸让我想想西隹的下场,我想了,那就……”
林槐序停了好久,又想起南琴珠死前的那句话,“下辈子,不见你了”。多狠啊,得多疼啊,把喜欢、把爱都熬成了恨。
白出岫说得对,命,她跨不过,顾行云更跨不过。
“那就……这样吧,反正也没开始,也没结束。”
孔莱皱着眉头看林槐序,问:“你这……这是受到什么刺激啦?你现在特别吓人你知道吗?”
林槐序紧紧握着手机,终于还是拨出了白出岫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