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以来,他一到夜晚便很难入睡,哪怕勉强睡着,第二天天还是乌黑黑时就会从梦中惊醒。
这种情况在他杀人之后,会愈发严重,很多时候,他甚至整夜的睁眼到天明。
可是那一晚,是他这么多年以来唯一睡得最安心的一次。
他不知道原因,却知道唯一的变数便是眼前的小和尚。
呼延屠各生在草原长在草原,可是他从小便热爱学习汉学,他深知一望无际的草原实际上是多么的空乏,而在他们的南方,有十里三秋桂子的江南,有满城尽带黄金甲的长安。
那里的繁荣不是草原的无际能媲美的热闹,那里有着更广阔与丰富的世界。
所以,他找最好的大师学习汉文化,越学越觉得汉学博大精深,越学心中想要征服的谷欠望越发强烈。
他学官话学诗词学历史,什么都学什么都想学,自然也知道在汉文化之中也有他们独特的佛学信仰。
在之前,他压根不信。
他一直觉得,佛道儒家道家等等这些无非是怯懦者的遮羞布,是统治者的维护自己政权的幌子,佛教的存在就是为了愚昧百姓。
可是直到遇到苏棠,呼延屠各才意识到,佛教之所以传承千年经久不衰是真的它自身独特的道理。
原来真的有人,是在真正践行着佛祖普度众生的信念。
苏棠在给呼延屠各念《清心咒》的时候,其实是在帮他化解缠绕在他身侧的恶孽。
那些孽,一直缠在他身边,时时困扰着他。
苏棠念咒对呼延屠各来说,最大作用安魂,再多的其他效果也没有了,只是治标不治本而已。
呼延屠各的命格大,压得住这些孽,要是换个人来不是短命就是横死。
苏棠不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佛讲究因果轮回报应不爽,每个人活着都有活着的道理。
夜色迷蒙,底下杀声震天。
呼延屠各看着底下交战在一起的双方,想起刚刚那一箭,原本他要射苏棠的左心脏,可是箭头一偏射到了她的右肩。
这几天相处下来,两人朝夕相对,很多时候在苏棠给他念完经之后,他睡着了,却偶尔间又醒了。
他能感受到身上被轻轻拉上了温软的被子,苏棠的动作极致轻柔,明知道他已经睡着了,却还是在盖完被子之后,盘腿坐在旁边小声地诵着经文。
他认真听了会,是与平常的《清心咒》截然不同的经文。
后来,他才知道苏棠是在帮他念《三世因果经》,帮他消除因果孽障——
欲知前世因,今生受着果,
欲知后事因,今生做者因;
……
苏棠对每一个人都怀揣着善意,在她的眼中似乎没有坏人好人之分,在她眼里,只有一切万物都各有各的可爱。
这是呼延屠各与她相处这么几天下来,最大的感受。
那箭偏离了,他不知道苏棠能不能活下来,如果能,他希望她能活下来。
毕竟这是,他唯一一次心软。
呼延屠各收回目光,他听到了从远处传来的哒哒的马蹄声,他知道今天晚上的主角到了。
之前追他进来的是时越麾下的前锋,现在——
他,终于了。
作者有话要说:时越像是那么容易就被诱导进陷阱的人嘛?
你们以为主公大人上当了,那可真是小看他了
不过大王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期间还夹了一个弄不清楚状况的苏棠
现在然后真的有趣了。
信息不对等,所以造成现在的局面
我们,开始看戏吧~
第22章 后背一凉
时越派遣前锋小队去追匈奴人的游击小队,已经下了穷寇莫追的命令。
可是耐不住领队小将年轻气盛,杀欲上头,便再也不管时越的命令了。
这其中也因为他对自己的能力有非常充足的信心,所以他才敢深入地方内部,试图一举歼灭对方。
宓华容抓着对方一路猛追,将对方十成人削成了五成。
他杀红了眼,早已将时越的叮嘱抛之脑后,跟着对方一直追到了此处。
时越在后方,一听到这个消息,立刻追上试图追上去拉回脱缰的小野马。
可惜为时已晚,等他赶到的时候,人已经进了山谷。
宓华容带着时家军的一支队伍追了上去,这附近的地形,他们谁都不了解。
若其中真的对方真的在这附近布置了陷阱,那这一支小分队以及宓华容都将成为牺牲品。
时越这样一想,便坐不住了。
先不说时家军其中的每一名士兵,都是时越一手一脚培养出来的,更何况有句话说,千金易得将才难寻。
宓华容就是这样难得的天生将才,虽然性格弑杀,但是这样一把双刃剑用好了,那将是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利剑。
时越舍得不,只能亲自去与宓华容接应。
谁能想到,这一切却是最坏的结果。
那群匈奴人是为了引君入瓮,之前所故意流露出的弱势,以及刻意将人引到此地,都是计划好的,目的就是为了引出最后的那个人。
时越从影卫那收到消息,脸色未变,只是吩咐下去,军队原地等候,他单枪匹马去会会来者。
有谋士提出了反对意见,君子不立于垂堂,时越这样单枪匹马地去危险极大
时越却道,“对方有备而来,我就算带再多人去也只是无谓的牺牲。”
他们的目的是他,就算带的人再多也不是真正的战场上,不会因为人多所以获胜。
他一个人去的话反而更加灵活,没有那么多桎梏,见势不对至少他一个人生存的概率会比一大群人生存的概率要大得多。
时越将他的想法说出之后,底下的谋士还有些不打赞同他的想法的,却也没有办法。
他们只是谋士,真正拿主意的人还是主公。
若时越真的有什么想法的话,他们其实就算阻拦也没用。
倒是旁边的赛诸葛轻酌了一口杯里的美酒,摇头晃脑,见众人终于吵完了,忽然道:“将军,我倒是想起了一事。”
“何事?”
“那传说中的活佛应该也快到了吧,怎么还没来?”
赛诸葛闻闻杯中酒,砸吧砸吧嘴,他听闻苏棠在渭城的事迹非常感兴趣,一直在等这对方的到来。
时越一顿,说实话若不是赛诸葛提起这事,他还真的忘了还有这一茬。
他当时安排了甲午一路护送,按理来说,两人应该快到了,可能路上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时越道:“我之前派人去查了,差不多该有消息了。”
赛诸葛耸耸肩,示意他随意。
他只是好奇,在他初初听闻活佛之名在坊间传闻开时,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活佛了凡的名气在百姓之间越来越大之后,甚至有些地方已经不拜神佛,只拜活佛。
在民间有如此声望,这已经不是一般的传教士能有的能力了。
若不是对方一直行踪飘忽,而且没有进行大规模地收徒之类的传教活动,这才使得那些占据各地野心颇大的王权贵族们,给了苏棠继续发展的空间。
她就像是一株野草,只要没有连根拔起,那她就能继续活下去。
许久之后,那些曾经不将她放在眼里的人才后知后觉,曾经他们觉得只是跳梁小丑的人,如今却成为了无论是哪方势力都要重视的座上宾。
她非常聪明,光做事留名却不要财,而且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去行踪,可是她做的每一件事却偏偏都能引起巨大的轰动。
这不是在否认对方的所作所为,也不是在暗示对方是一个沽名钓誉之辈。
只是因为这几年下来,对方在名声和权利两者之间,保持了一个非常微妙的平衡。
要说这只是偶然所谓,赛诸葛是绝对不信。
赛诸葛自从听闻活佛的事迹之后,一直很好奇,哪怕传闻中只有三分真剩下七分都是假,可那三分真实的事情就已经非常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了。
尤其是在听说了渭城的事迹之后,这些天,他们在最北边上最大的武都城,来来往往的商客络绎不绝。
随便走进一家茶馆,随处可听到的活佛了凡英勇救渭城的故事。
锣鼓喧天说书人在上头讲得唾沫横飞,仿佛自己亲身经历,时不时讲到关键时刻总能引起下方一群人的满堂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