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俯瞰的角度看这座城市,暗红的砖瓦屋顶和灰黄色土墙占据了它的主色调位置,沿途经过圣母百花大教堂,人们总禁不住希望红灯亮起,仰望这座百年教堂,就如瞻仰美丽的佛罗伦萨圣母。
而阿基特却不是为了瞻仰这座宏伟建筑而故意放缓车速,对于这个从小活在枪林弹雨之中的隐型人物看来,建筑与风景都不过死物,只有愚蠢的人才会倾注太多感情在此之上,人类就是因为情感的泛滥才无法成为像野兽一样不惧死亡的勇敢生物。这句话是过去主人鲁路修对他说的,但现在身后沉默了数小时的主人,似乎早就违脱了这句话。
他并不想按主人指使有多快就有多快地驾离本芭莎城堡,趁鲁路修全神贯注投入在笔记本的敲击中,他故意漠视GPS上的导航,在能走的大街小巷中穿梭。鲁路修似乎什么也看不进眼听不进耳,从本芭莎堡泄气离开后,他的那双如狩猎着般凛然的紫眸就一直钉在荧幕上。阿基特因此更是放开了胆,拖沓了半天还留在佛罗伦萨的城市中央转圈圈。
“啪”后座的鲁路修合起电脑,随手扔在一边,就像丢弃什么不值钱的废铁。阿基特保持沉默转动方向盘,在他记忆中,一年前的鲁路修从来不会粗暴地对待任何东西,自从去年冬天起,被主人摔破的电脑和贵重电子产品就有不下十样。哪怕现在鲁路修被革职,他也似乎从不在意毁在他手里的东西价值多少钱。
那是当然的,鲁路修个人的资产就达到了200亿英镑,即使他从此不回不列颠集团,单靠个人资产过日子也能饱食三辈子,但这和过去手握大权时的财产相比差太远了。鲁路修其实一直没有对外界公开他所持有股权的总财产,阿基特也是在杰雷米亚偶尔的一次透露才知道,原来不列颠家的产业早已达到惊人的2500亿美元。
阿基特不禁冷噤,仅比他年长数岁的鲁路修是到底拥有着什么样的能力?然而不待他思考,黑发男子喑哑的声音突然冷不防响起来:“阿基特,这是你第几次绕过这个街区了?”
阿基特身体一怔,差点把车也刹住,他的声音变得含糊,“抱歉阁下,因为伦敦派过来的飞机要晚上才到,我才。。。。”
“你才什么?你才擅作主张带着本伯爵在市中央转圈圈?阿基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意图,有些事情还轮不到你来干涉,我没有看出窗外不代表我不知道你在糊弄什么。开车,马上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
“是,阁下。”阿基特有些挫落,不敢违逆主人的他立马向右扭动方向盘。鲁路修冷哼一声,整理了一下西装,低沉的呼吸依然透着烦怒的气息,中午的阳光有点灼眼,而英国人似乎就是天生对阳光敏感,鲁路修眉头拧得紧紧,又按了一下遮挡玻璃的按钮,嘴里还在不屑地呢喃些什么。
他们驶过一个一个的街区,从公路到人流密集的街道,鲁路修全程保持缄默,但不知道是不是窗外宜人的街景起了作用,他的心情似乎平静了不少,眼神间的戾气渐渐消淡,只是取而代之的是慢慢僵硬的哀伤。
阿基特不是不明白主人的心情,但主人的脾气他更懂,要是说公爵小姐任性冷傲,那鲁路修则更是骄傲固执,他真搞不懂,为何性格如此相似又相斥的二人会走到一起,不都说同极相斥,这在鲁路修和C.C.身上竟成了反定理。
“停车——”鲁路修终于开了口,车刹停在一个少人的公园,鲁路修不说理由,径自走出了车。阿基特连忙解开安全带,作为护卫他的第一任务就是贴身保护主人的安全。可是在这个安详而气氛温馨的公园似乎不需要他这样的兢兢战战。
放眼望去,午后寥寥数人的公园只有几个可爱的孩子在玩耍,他们似乎都是从幼儿园刚放学的孩子,莫若三四岁,坐在沙堆中堆泥土小人。不远处站着几个在谈笑的少妇,有些手里抱着婴儿,有些甚至是孕妇。
置身这种场景,阿基特是不自在的,他回过神四处寻觅主人的身影,发现鲁路修落寞地坐在一张长凳上,双眼无焦地看着前方玩耍的一对孩童。西下的阳光橙红橙红,映衬在鲁路修身后,拉长了他疲乏的影子,也模糊了他寂然的神情。阿基特立在远处不想去打扰主人,他的注意力放到前面那两个精致可爱的孩子,忽地一惊。
这两个孩子和某人竟有些莫名的相似,短发的男孩有着金色的瞳孔,而身边小小的女童留着长长的浅色头发,瞳孔也是金晃晃的颜色,咋眼一看,真像C.C.。
“卡洛特、克里斯汀,你们还不过来?”一道幽婉的女人声音慢慢靠近,阿基特和鲁路修同时回首,只见一个和C.C.长得又几分相识的女人走了过来,她的身后还站着几个年龄相近的女人。
鲁路修蓦然就站了起来,被唤作克里斯汀的小女孩小脚不稳,恰好就扑入了鲁路修的怀里,身后和C.C.相似的女人惊呼一声,随后把孩子抱在了怀里,“噢,宝贝儿,吓死妈妈了——”
她的声音十分动听,让鲁路修不禁又晃了晃神,但仔细一瞧,这个女人的头发并不是浅绿色的,肤色也不如C.C.的白皙,而且年纪稍大,在24、5岁上下。
女人这才回神望向鲁路修,她美丽的笑和C.C.更像了,“先生,谢谢你帮助了我的孩子。”
“喔。。不,不需要谢谢我。”鲁路修结结巴巴,半天才用发音不太标准的意大利语回了一句。女人温柔一笑,身后跟着的少妇也笑了,这样英俊的一位外国先生竟如此可爱,实在少有。 而更少有的当然是,一身穿着气质不凡的他竟然只身出现在一个妇女和孩子嬉戏的公园。
“先生,你是在这里等人吗?”有热情的少妇多嘴问了一句,鲁路修愕然了片刻,摇摇头露出牵强的笑。妇女们互相看了看彼此,她们定然是瞧出了这位先生身上发生了不太好的事情。
抱着克里斯汀的女人心思细腻,从鲁路修盯着孩子们看的目光中猜测出了什么,鼓起勇气地,她诺诺地问:“先生你是来这里接孩子的吗?” 这一问,鲁路修的嘴角更是无由来抽搐了一下,他像是笑了,但又笑得苦涩,“我的孩子还在他妈妈的肚子里,才三个多月。”
“噢——”妇女们捂嘴惊叹,这么英俊年轻的先生竟然真的是有孩子妻子的人了,“那先生您的妻子呢?”有八卦的妇女继续询问。
“妻子。。。。”听到这个词,鲁路修心里就像被什么刺痛一样,但他没有否认,竟很配合地继续回答:“我和她争吵了,就在早上。”
“你和一个孕妇争吵?我的上帝,亲爱的先生,你怎么可以和自己心爱的女人吵架?”
女人们惊呼,但鲁路修只是沉默,没有把事情再详细说出来,他有些惊讶于女人们的震惊,而远处的阿基特更震惊于鲁路修竟然会和一群妇女谈起话来。他正想上前,就听到那个和C.C.长得相似的女人带着叹息的语气说道:“先生,虽然我们不知道你和你太太之间发生什么事,但你不应该和她争吵的。”
“为什么?”对于这个女人,鲁路修显得比其他女人在意。
女人放下怀里的女儿,让儿子和女儿到旁边去玩,单手托起腮子幽幽地说起来:“孕妇最不开心的时候就是和自己丈夫吵架的时候了,孕妇的脾气都是很怪很敏感的,就像我过去怀了卡洛特和克里斯汀那会儿,总是三天两头就闹脾气,幸亏我的先生一直包容爱护我,我家邻居的太太就没那么幸运了,怀孕那会儿和丈夫吵了几次架,得了抑郁症,最后连孩子都流了。。。。”
“怎么可能这么严重?”鲁路修惊得瞳孔漫大,女人继续解释:“你们男人是不会理解的,孕妇很容易得抑郁症,不仅会影响自己还会影响宝宝,先生,如果你是爱着你妻子,而且希望孩子健康的话,就不应该在女人最脆弱的时候离开她。”
闻言的鲁路修露出愧疚的神色,一句话噙在嘴边半天没说出来,女人们看出他似乎有难言之隐,又说了一句:“或许犯错的是你的妻子,但。。。。。”
“但什么?”鲁路修抬起头。
女人又一次温柔地笑了,鲁路修脑海中似乎出现了两个交叠了影子,只听见空气中飘来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