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重复着弄乱、拼好、弄乱、拼好,似乎这就是生命的全部,因为他拼得再纯熟,他冰冷的手转动魔方的那一刻,他都觉得无比沉重,好似有使命感。
“咚咚咚——”
莩兰乌多斯希望沙拉曼能在敲门前学会调整呼吸,他不喜欢别人急促敲他门的声音,那种略微居高临下的催促态度让人不爽。
“咔嗒——”
门伴随着门轴转动的吱嘎声徐徐打开,黑暗里有一双金色的眼睛像是太阳一样照耀着,黑色的阳光直射沙拉曼的眼瞳,群青的青年斜靠在墙上,穿着淡薄的衬衫,一只手抱胸,另一只拿着魔方——已经第六次被拼好了,他扫视着眼前有些狼狈的学生。
“请问您看到我送给您的邀请函了么?”
“……”莩兰乌多斯突然什么都不说,这让沙拉曼很是尴尬。
他看见清秀的脸上有些难堪的表情,沙拉曼紧抿着嘴,透过刘海能看见他皱起的眉头,再等一等可能会有冷汗从额头上滑下来,这很新奇、很有趣。
莩兰乌多斯突然笑了,沙拉曼又有些惊愕的表情,眼前这个人到底在做什么想什么,他还真是琢磨不透。
“下周三你需要邀请我进去。”
莩兰乌多斯抬起头,金色的眸子有了些温柔。
“邀请?我已经给了您邀请函啊…”
沙拉曼觉得对方是不是把邀请函弄坏了,弄坏了没关系,他只要开口自己就会再给他一份——
当初自己为他准备的邀请函可不止一份!
“不,那不一样。”
莩兰乌多斯摇了摇头,这次的微笑有点…伤心?沙拉曼觉得自己描述失误。
“还记得那几次吗?”
他走出门,看了看沙拉曼上衣鼓起的右口袋,兀自伸过手,拿了钥匙。
他不知道对方要干什么,那个青年拿了钥匙,开了门,防线和地平线上都有了光芒,那是他的眼睛。
莩兰乌多斯把钥匙重新扔给沙拉曼,站在门前。
“还记得那几次吗?”
莩兰乌多斯又问。
他摇摇晃晃,最终站定了脚,目光看向沙拉曼家里的陈设。
“我问你的,‘我可以进屋吗?’”
他睁大了眼睛,他记得有个夜晚天空只剩下雪和月光,莩兰乌多斯静静地攀上他的窗户,还有哪次?莩兰乌多斯站在门口却不走进来,他想迎接他,那个冰冷得像尸体一样的人,沙拉曼却觉得他有着高过常人的温柔,这是个怪念想。
“可以,你可以进来。”
沙拉曼听见自己这样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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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20
他自己活的其实并不长。
莩兰乌多斯知道自己活着的那个年代,歌舞戏剧还没有被新奇的业余生活取代,他穿着考究的套装,为了各种目的,主观或者客观,等候着妆扮半天的“佳丽”,走进富丽堂皇或是科技风格的剧场,思考着怎么打开话题让对方的思路随自己的目的弯弯绕……
还有他不情不愿准备的该死的笑话。
忘了多少找死的混蛋给他提意见让他有点幽默感。
但是现在,莩兰乌多斯却不知道该怎么着装了……
嗯,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在这几十年他都没有机会去看戏剧,当然,还有他自己对此表示没兴趣的原因在内。
如意有人问他,这几十年?是你死去的十年吗?
他不会承认的,他选择否认,他告诉自己很多遍了:
“你一直都在活着。”
他又对自己说了一遍,像极了中世纪威严的神权,教皇的左手握着权贵的圣杖,右手指向你的双唇,头顶的皇冠闪闪发亮。
他所说的,对那些信徒来说就是教条,就是权威——真可笑不是吗?莩兰乌多斯没有信仰。
那么他自己的催眠和暗示就是自己的真理。
他停止思考,盯着衣柜放空。
“嘭嘭——嘭嘭嘭——嘭嘭”
沙拉曼听见了敲门声,他不知道这种规律的声音其实不该属于他,这只是个该死的小孩该死的习惯罢了,接受习惯的人早就死在高空坠落的夹缝里。
“啊,是您,先生。”
沙拉曼很奇怪这个从气质上看就该做事一丝不苟的人为什么会穿着一件居家服又搭配一条西装裤…衣领……衬衫里为什么会套着配有鎏金挂饰马甲的另一套衬衫…?!
“噗——”沙拉曼忍不住笑出来,然后意识到什么一样捂住了嘴。
“你笑什么?”莩兰乌多斯是在懂装不懂,但是他摆出一张扑克脸,努力维持自己的形象。
“啊,不…我很抱歉这么失礼……先生您有什么事情?”
“看就知道吧?”说着他还扯了扯自己乱糟糟的领子,“告诉我到底该穿些什么。”
沙拉曼真觉得这是个来自遥远中世纪的英国人,又觉得他实在可爱。
火车带着吼叫奔跑,留下模糊的车身光速消失在人的眼前,吹起火红的头发。
街上已经有了点点灯光,步履匆匆的人们提着包或是抱着文件,再不就是紧了紧衣服,全都向着自己的目的地快步前行,好像周遭的事物和自己没有关系,任凭风抽打在自己脸上。
“说真的,我没想到您会同意来看戏剧。”沙拉曼的体温却没被寒风吹走,他高兴的温度高的受不了。
“哦?那我不同意的话,你准备邀请谁呢?”莩兰乌多斯倒是好奇这个小鬼的想法。
“嗯…妈妈…但是她赶不回来,回来也不会参加的…您知道她忙的要死……还有待我不错的商店老板…又或者是爸爸,可我好久没见到他了……”他越说声音越小,“啊…而且妈妈就是在忙和他的事情…”
“我很抱歉。”他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一个人的伤疤不应该为语言重新流血。
“不…没什么,您看,正是因此我才要感谢您。”沙拉曼倒是又开心了起来。
路上变的热闹起来,有孩子的大声喊叫,还有各种职业的家长,有的在叮嘱孩子要有风度,有的开始侃侃而谈戏剧的历史,好像要给孩子上一课。
莩兰乌多斯可以对那些教育嗤之以鼻。
“哟,这不是沙拉曼么!”可莫奇热情的扑了过来,莩兰乌多斯一开始认为这是常欺负他的同学,但是在看到沙拉曼无奈又尴尬的表情之后打消了这个念想。
“你真的好厉害啊!剧本居然被选上了,有让家人来看你的成果么?”
“啊,没有……”沙拉曼顿住,“不…我的确带他来看了。”
说着沙拉曼的目光转向桑德拉尔。
可莫奇看见一个群青色的青年,站在人群里,却与众不同,生人勿近,百年孤独,他看着那双金色的眼睛,又看了看五官,倒觉得抛开气质,他就是个孩子,和他们一样大,一样坐在教室里的学生。
“这是,你的兄弟?”可莫奇对莩兰乌多斯的年龄产生疑问。
“不是。”意外冷清的声音带着一点青少年的韵律奏响,这是天籁。
“啊……可莫奇,他是我的…邻居。”
嘭的一声剧院的大门被推开,家长在孩子的带领下陆续进入,孩子们出示学生证,进去找自己的座位,熙熙攘攘,奢侈的香水味,新出的洗发露的味道,还有各色胭脂浓抹的气味,全部,全部混杂在一起,揉成一团,好像要拧成骨髓,再也分不开。
埃尔希德把那些骨髓拧碎,再分离。
他闻到了,那些曾经的冷冽的血腥的高傲的……那些……只需一次便能永恒的味道。
他清楚,那个人在这里,这家剧院,有人安然地坐在不属于自己的座位上,或是冷眼旁观,或是融入世界地观看。
——他等待那个气味很久了。
“法兰西,你知道我的国家在那里!”
莩兰乌多斯难熬地支着脑袋快要睡着了一样,他不喜欢这些说空话的台词,或者说,他纯粹厌恶这些动不动和国家扯上关系的盲目爱国者。
“这部剧的作者是二年级C班的弗朗斯特,主要是在讲一个接受美国军事教育的人才能被美利坚相中,然后……”
“然后开出一大堆金钱美女的好条件让他留下来,但是那个傻小子说爱国就偷偷跑回法兰西了,是这样吗?”沙拉曼觉得桑德拉尔脸要比黑人还难看了。
“啊……你怎么知道?”
“你以为所有人都是笨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