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记得什么，便都说出来。”
那老妇眼珠一转，倒是在思考的样子，过了一会儿说道：“这个女子倒的确是经我手卖出去的……她原来也是个小官人家的小姐，这样的身份，上面的人吩咐我们这些牙婆，要将她们卖到官窑里去的，但她当时给我偷偷塞了不少钱，我财迷心窍，便对人说是犯官家的奴才……这样倒还可以转卖成丫鬟，也省的去做千人枕的活儿，左右都是一张贱籍的卖身契了，上面也未写从前是小姐还是丫鬟，我这也是一时糊涂。公子爷，这罪……您看……”
“哼！隐瞒身份，当打二十大板，罚银三十两！”陆行云看也不看，抬头说道。
第六十章
罚银子那还好说，他们这些干牙婆的，油水从来都不会少。只是一听要打板子，那牙婆子顿时就慌了神。
她这么一把老骨头的，若是一顿板子，哪里还有的命活？！
正当她慌乱之际，便听陆家的那位少爷，又幽幽的开了口：“当然，若是你乖乖地配合，把事实都说出来，便能将功赎罪，免了这顿板子。”
这下子，那牙婆子吓得匍匐在地上，磕了几个头：“奴才一定说！奴才一定说！”
姜芹瞧在眼里，原来只当这个陆行云，还是个爱玩爱闹，好说话的大少爷，如今瞧来，竟是将恩威并施这一手玩的炉火纯青，果然是官门子弟的继承人……
那牙婆跪在地上，开始一五一十地交代：“这画像上的女人，好像姓白……对就是姓白，到我手里的时候，她爹娘早就染病死了，只剩下她和她哥哥两个人……我瞧她模样长得好，又有些手艺，就寻思着大户人家里头的小姐，就喜欢这种丫鬟，就预备着把她卖给大户人家……”
“你与我再说详细些！”
那牙婆子也不敢隐瞒，便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手艺……就是些制香和做些胭脂口脂之类，南陆城的特产便是香料香草，那儿的女子大多会做这些小玩意，不过中原处比较少见罢了，所以这样的丫鬟倒还是抢手，多数是卖去伺候大宅院里头的夫人小姐……”
“还有呢？那哥哥又是怎么回事？！”陆行云厉声质问。
牙婆子吓了一跳，趴在地上战战兢兢地说道：“兄、兄长？对……那个白姓人家死的只剩下一对兄妹，不过那个年长些的是个庶长子，而女孩子则是嫡次女，差了十多岁的年纪，像我们这样干牙行的，都有牙行的规矩，这样罪臣人家里被发卖出来的，多数都是要拆卖的，怕的就是那些贼心不死的勾结在一起。不过……奴才、奴才只负责把他们发卖到完全相反的地方，后来的事……奴才就管不着了……”
“起来吧。”陆行云斜睨了一眼，不同于往常好脾气的模样，此刻的他，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气势，压的人喘不过气来，他轻飘飘地对着那牙婆子说道：“不过，你还不能走，有些事情，还需要你来做证明。”
那牙婆连忙点头赔笑：“应该的、应该的……”
此刻，牙婆子所说的，对于姜芹与陆行云等人来说，无疑是巨大的信息。
*
“白姨娘，夫人、还有大少爷都到了……他们怎么会到咱们的院子里来？”
那只正在写字的手顿了一顿，笔尖的一滴墨在纸上晕开，坏了一张纸，那丫鬟看到，极为可惜地说道：“呀！都怪奴婢！姨娘的字如今进步了这么多，这张写的这么好，倒是叫奴婢给坏了。”
白姨娘淡淡一笑，收起了毛笔，对那丫鬟说道：“不怪你，不过一张练字而已，你快去伺候好老爷夫人，把咱们院子里新得的茶叶拿出来。”
是啊，不过一张练字而已。
她从前练得一手那么漂亮的簪花小楷，如今都得藏起来，装作学字不久的新手模样，陪陆建亭玩上这么一出你教我学亲亲腻腻的戏码。想到这，白姨娘的嘴角露出几分轻蔑来。
“姨娘，他们怎么会过来……”陆行柔坐在一旁，脸庞上有些担忧：“不会是他们知道了吧。”
“不，他们是不会知道的……收起你的样子，不要让他们从你的脸上看出任何的不对劲来。”
白姨娘难得收了平时和颜悦色老好人的模样，对着陆行柔极严厉地说道。
“娘……我知道了，我知道该怎么做。”陆行柔收起了眼里的精光，眨眼之间，便恢复成当初那个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的二小姐模样。
白姨娘这才露出满意地笑容，同陆行柔一起走出闺房，给各位请了安之后，才柔柔说道：“不知今日，夫人到妾身这里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
此时，绿英便上前来，朝白姨娘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才说道：“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小姐如今身子大好，想着同白姨娘再讨要一些先前的梅花香，好给小姐做安神之用。”
一听到熏香，白姨娘的脸上，露出些不自然来，转瞬即逝便消失了，换上了一副惋惜的样子：“大小姐来的真是不凑巧，最近府里面发生了不少的事儿，妾身也歇了制香的心思，最后那点子香，也早就给大小姐送去了。”
陆夫人听了，便顺着她的话说道：“无香倒也没事，你缺什么材料，我回头让库房的人送来，你接着做就是。”
白姨娘恭敬地点了点头：“妾身明白。”
倒不是说陆夫人拿着身份压人，她如今倒还不知白姨娘与马掌柜背后之事，还以为沈姨娘才是主导，见了白姨娘，倒也没那么大怨气。又听说女儿缺香，白姨娘制香，也没什么不妥的。
姨娘说得好听是姨娘，说到底不也是伺候人的奴仆，卖身契还在主子手里，主母想如何处置都可，只不过现在是要做些香，并不是什么无理的要求。
“倒是不劳烦姨娘动手了，我们自己琢磨琢磨这梅花香的做法便可。”绿英面不改色，同白姨娘说道：“只不过还差了两味材料，我们怎么找都找不到，还要厚着脸皮，向姨娘讨教。”
白姨娘依旧不改神色：“不知缺了什么，我这儿若有，便让人差人给小姐送去。”
陆行芳将手中的茶碗轻轻放在桌上，伸了伸手让绿英退下，眼神看不出心思，嘴角却噙着笑说道：“一味……是麝香，一味是迷迭草。”
“大小姐说的迷迭草是什么，恕妾身从未听过。”白姨娘依旧是恭敬地低着头，面色不改。
“这就奇了怪了，白姨娘明明是从南陆城而来，怎么会不认识迷迭草这味材料呢？”陆行芳含笑看着白姨娘：“姨娘，你说是吧。”
第六十一章
“我不明白大小姐在说什么。”白姨娘的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仿佛周围谈论的事情都与她无关。
“迷迭草、南陆城，姨娘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借此来逃避什么事呢？”
“妾身是从南边被卖来的，不过也是一个普通的村落，夫人那儿的卖身契上，可都是写着的……”
陆夫人听着女儿的话，脑海中的疑问也越发多了起来，难道女儿叫她过来，不是来要些熏香，而是有别的隐情要说。南陆城她自然是知道的，远在边城与南夷交际的地方，莫非白姨娘是从南陆城被卖过来的？但这有什么重要的？
“卖身契上的东西，只需要父亲同知县说一声便可以修改，姨娘可不要用这些来搪塞我。如果不是江护卫偶然发现，我还真不知道，姨娘送的梅花香里，藏着害我一病不起的毒药呢。”
陆行芳微笑着对白姨娘说道：“茶凉了，姨娘还不喝吗？”
而陆夫人则是难掩震惊地站了起来：“什么？！你们再说什么？哪里来的毒药？！”
“大小姐这话可是说的重了，给妾身扣了这么大一顶帽子，妾身可担当不起。”白姨娘甚至露出了些委屈的神色：“老爷和大少爷不都查出来是沈姨娘放的蛊毒娃娃，怎么如今，倒又说是妾身做的错事，那不就是在说，老爷和少爷办事不利嘛？至于江护卫，他终究是个外男，女人的院子里又不能日日进去，也许有什么误解也说不定……”
好一个伶牙利嘴的白姨娘，竟是转移视线到了陆建亭的身上。若是此刻定了她制香的罪，那可不就是在说，之前陆建亭判的不对吗？
“大小姐，三小姐来了，现在在外头站着……”此时，绿英小步向前，在陆行芳耳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