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女士把手缩进布偶服里,来电显示是相泽。
“终于打通了,有人去你家么,那边还好吗?”
“还是你有心啊,我没事。”柳女士倍感欣慰,“刚从五个敌人手底逃脱,你要有事我还能去帮忙。”
“最好别待在家里,你有地方去吗?”
“柳别的没有,就是钱多,这个城市我能待的房子绝不少于被敌人发现的数量。”
“……”炫富?
柳女士站起来整整衣装往商业街走,采购计划照旧。
“我今晚打算包饺子,做好给你送去点呀。”
“不用了。”
相泽盯着忽明忽暗的通话界面,明白了柳为什么不考虑家人安危,因为一脉相承的实力,着实令人放心不已。
柳也能平安无事吧。
陌生号码来电,柳单手控制方向盘,从后座电脑包里拿出常用手机以外的另一只。
接通后一个完全陌生的声音冷冷通知。
“江口在我们手上,来医学楼,不许带武器,独自过来。”
“江口还活着?”
“活着。”
“那你弄死吧。”
柳挂了电话。
任谁听都知道这是陷阱。
人流集中在东边举办体育祭的体育馆,城西通往医学院的路况异常良好,柳叹了口气,把车调头往西开。
知道是陷阱他还正往里跳。
☆、三四章
从不远处可见医学楼空旷肃静的大厅,原本人来人往的地方,在非工作日及某种原因作用下空无一人,楼外四周气氛也静寂得非比寻常。
此时电话又打来,柳边接起,边向里走去,手无寸铁。
“三楼CT室。”
“让人质接。”
对方理所当然的以为柳要确认人质安危,既要请君入瓮便没有不配合的理由,那边变成了江口声音。
“柳警官……”
“检测结果出来了?”
“前晚出来的,忘告诉你了,在四楼尽头的化验实验室。”
“好。”柳准备挂电话前留给他最后一句告别,“我会记住你的。”
“等等!”对面声音易主,“你不管他?”
“我上一通电话说的很清楚了。”
握着显示终止通话界面手机的男人大手一挥,紧急调派人手前往四楼围截目标,留两个人看守江口。
椅子上五花大绑的江口还没从被抛弃的震惊中回神,那边窗户毫无预兆地猛的受外力倒进来半扇。
看守江口的两人,其中一人受迸裂而来的碎玻璃影响下意识护头,再想抬枪已经晚了,另一人秉持战斗意识不顾玻璃碎片擦过眼角,侧身护住身旁战友同时举枪射击,连串枪声震耳欲聋,反应之快印证了江口对这伙训练有素的人来路不小的猜想。
然而他们的迅速反应未能阻止闯入者,不知被哪方的动作牵绊,江口随椅子倒地,眼睛闭上后没两秒,耳边一静,只剩一个踩着玻璃碎片的脚步越来越近。
束缚的绳子断了,江口被柳薅着后脖领拽走。
“你优先救我我很感动。”江口跟着跑下通往负一层的安全通道途中问道,“化验结果怎么办?你那么想要的东西肯定很重要。还有为什么不往出跑?”
柳检查着江口身边两个看守掉落的SCAR自动步'枪,和千代手里的R93一样的军警装备:“结果出来当天我就托人换了化验结果。”
托的明石,尽管化验结果注定下落不明,也比在这个地方安全。
江口感慨此人老奸巨猾,擅自调换走了检测结果,连自己都不信。
一楼楼梯有响动,柳回身推开二楼楼梯间的门,没回过味儿的江口几乎被扔了出来。
“关于你的第二个问题,来了就走不了了。”
柳拿绷带三两下将楼梯间左右两把手系死,从被解救以来就惊魂未定的江口这才真正看他。
由于阴冷光线他镇定的浅灰瞳仁显出些灰蓝,令人感到温煦可靠,只是面色苍白,藏蓝外套左侧衣襟由孔洞为中心,扩散出一片正在缓慢延伸的湿濡深黑。
他中弹了。
一个队伍中肯定有直感或定位个性的人,一般不超过两个,尽量不冲在前方,留在安全的位置,也就是看守江口的人其一,他会通过通讯设备实时向全队报告目标位置,所以柳首要目标是在作战开始他发挥作用前使其失去行动能力,即便因此负伤。
敌方装备优势,人数压制,个别具有个性。尽管个性不算强,用对地方事半功倍,柳只能尽量避免正面强攻。
熟悉地形的江口领路带柳进了一间小而隐蔽摆满药品的房间。
“我先帮你包扎。”
反手锁门,江口扒开柳外套,确认伤势,他拿来纱布、医用酒精和快速止血药粉。
以往柳可以自杀回复,但这次,决不能让任何人发现他不死的秘密,而不暴露这点最稳妥的万全方式是在此期间一次都不死,伤势也尽数保留。
敌人棘手,柳又留活口,他们对抓捕和铲除的对象情报充分,弱点了如指掌,攻击时专攻痛点,被发现伤势不留痕迹也是危险的。
“你怎么引来这么大阵势的敌人啊?”
江口拉来办公桌后的扶手椅,柳歪进椅子。
“因为我值得这么大阵势。”
柳从江口手里夺过医用酒精,尽量倾身,撩起衣摆,露出腹部的血窟窿,紧咬住衣角空出双手,拧开瓶盖,往伤口一倒半瓶。
那粗犷的消毒方式,江口光看着都忍不住替他肉疼。
受惯了伤也不会丧失痛觉,霎时间柳额间冷汗密布,腹部伤口处肌肉抽动,他缓了两秒,拿起镊子探进不断涌出血的伤处。
依稀能听到摩擦肋骨和搅动血肉的声音,江口稳住自己栽歪的身体,不再试图帮柳找他身体里的铁疙瘩。
终于在感到眼前发黑时碰到了硬物,柳夹出子弹,把剩下半瓶浇上去,酒精冲淡的血色濡湿了他身下坐垫。柳随便用手抹干身体,往上糊一把止血药粉,摁上块外伤纱布。
“有止痛片,还是来针杜冷丁?”
江口抻开一卷纱布,半跪在柳身侧,围着他精瘦的腰一圈接一圈固定。
柳不说话,兀自望着窗外。
晌午了,这栋楼的这扇窗外有城南的标志性建筑物,高架桥,大厦,还巧合般的能看到体育场,和体育场上空折射了耀眼日光的巨大冰柱。
只用冰就能做到这种程度,那么好的个性,用得那么浪费。
冰柱的尖端仍在闪闪发亮,那辉光像雪山顶的寒芒,黑暗中的烛火,旁若无人。
“今天我生日。”
“呃……”江口给他慢慢止住血的腰间窟窿上打了个结,“祝你生日快乐。”
柳不是为了这句烂俗的祝福:“又不是什么好事,人们为什么庆祝自己的诞生?”
“总得活着。”
柳俯视脚边的江口,他裂了纹的镜片后的双眼有股破罐子破摔的坦然,莫名给人慰藉。
“尽管生来死去都没意义,在这个信仰崩塌的现代个性社会,人能信仰的只有活着本身。”
不想装出来的坚强被看出瑕疵,江口低下头。
“从我跳桥未遂那晚到今天,我依然无数次想死,但那种念头都是后备选项的后备选项。在不得不死之前,仅仅在我固定的小圈子里,我要为一口吃的活着,为一个项目活着,甚至为大便通畅活着,不去多想这世界,痛苦有减无增。”
“也会累吧。”
凌晨起不停忙碌的疲惫,失血带来的眩晕,柳还饿着肚子,已经有点累了。
“你是在教唆我自杀吗?现在对我可不管用。我们生来就是要受累的,如果活着是件容易的事就不用信仰它、庆祝它了。”
这孩子壳长大了,瓤也熟了。柳才有对其四年没见的过去与现在的分裂感。
调了震动的手机又来了电话,显现的是柳无比熟悉的号码。
“我试了三四个号码,真感动打通了。”
尽管不明柳那边的情况,经验十足的柳女士也亲切的放低了声音。
“我在自由生命的尽头听到您的声音也很感动。”
“听着,寻也。”柳女士听出柳轻松口吻背后的不好过,严肃的对他道,“我不知道你在哪,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你,这种时候我没身临其境,说什么都无力。”
柳女士温和的语气沉着深深的爱意。
“我只能告诉你,一天之内你不回来,我就去勾引相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