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喝一杯?”
声音也沉了,柳不得不注意到他成熟了太多。
“也行,我请。”
柳记得自己要还他饭钱,六七年过去本息加起来一次酒钱也差不多。
光线昏暗的酒吧角落,相泽一杯接一杯的喝,柳默默看着,回忆其实是否欠了他不少钱。
钱是次要,柳不觉得相泽肝和胃那么强健,按住他的酒杯。
“再喝下去你明天早上肯定后悔。”宿醉的滋味柳很清楚。
“你要调走了,去哪?”
相泽问话出乎意料的镇定,不怎么像酒后。
“为什么突然不做英雄了?”
一连串疑问砸过来,柳不知道怎么答,但相泽有种奇怪的让人倾诉的魔力。
柳权当是别人的事叙述:“假如一个人有无限复活的个性,力量有限却不自量力,当了英雄还质疑英雄。”
“那种的就别当英雄了。”相泽客观道,“英雄首先有自保能力,其次才是对敌能力。”
“但他不会死,从主流英雄论讲,不该任劳任怨的坚持用无尽的生命救无数人唯一的性命才正确。”
“多日不见,你怎么加减法做得这么差了。”
同学会上喝的酒劲上来,加上这几杯,相泽松开酒杯,顺柳按杯的手臂搭上他的肩,将他拉近。
“不是这个道理,如果一个人真的那么正确,迟早被这道不平等公式压垮。”
隔着窄窄的酒桌,酒精影响下相泽身体不自觉倾向柳。
“那种世俗公认正确也未必正确了。”
距离愈来愈近。
“英雄的前提是能力,能力的前提是努力,努力的前提是每个人都是普通人,会有拼尽全力做不到的事,不值得沮丧,生活就是如此。”
柳不排斥相泽近在咫尺的面容和言语间清淡的酒气,他的一番话让柳思考良多。
“那你呢?”
“就算挫败,我还会做英雄。”相泽不假思索的回答,“在我力所能及范围内极力试探触碰那之上。”
相泽和柳处境相似,柳的情况要更特殊一点,但相泽碰的壁应该不比柳少,却从没有放弃奋力求索。
无人灰暗的这一隅中,眼前看似颓废的男人有着如此温柔强大的内心。
“可惜我放弃了英雄,去做了警察。”
“不能这么说。”
相泽拍拍柳的头。
“大部分警察相比有呼风唤雨之能的英雄,个性不尽如人意。”
相泽边说,边又用手指悉心给柳梳理自己弄乱的发。
“不过也能用他们不尽如人意的个性,保护同样弱个性无个性的人们,执行属于他们自身的英雄主义,这样岂不是比英雄还伟大么。”
柳呆呆的任他动作,模模糊糊抓到了什么。
“有你任课,真是雄英的荣幸。”柳对相泽说。
相泽失笑,在以前是柳先弄醒的他。
付完酒钱,柳扶暂且分的清南北的相泽回家。
柳把人送回来就想走,转头看到相泽又喝上了,眼见他要和白雪牌清酒瓶子一道滚在地上,柳只能留下。
没一会儿,相泽觉得热,坚持去露台吹风。
不是过分的要求,柳扶可能已经分不清南北的相泽的坐到生长着几株绿萝的露台,月光下绿萝的叶子青翠欲滴。
“植物养的真好。”
柳扭头看到相泽拿着个眼熟的药瓶点开浏览器。
刚刚拉扯中柳随身携带的药瓶掉出来被他捡了。
搜索出氟西汀的疗效,瘫坐在椅子上的相泽霎时酒醒了一半。
摸遍全身终于翻出一块白巧克力,给了柳。
不饿也想吃,柳撕开包装含进嘴里。
接着当着柳的面,相泽在搜索条框里打字。
柳凑过去,蹲在他椅侧。
“在做什么?”
“搜索如何安慰抑郁症患者。”
“嗯……答案怎么说?”
事实上,相泽问的是如何安慰喜欢的人。
“甜言蜜语,拥抱,”相泽靠近进而贴近柳,手触到柳面颊,滑到他耳后,“和……”
吻。
相泽手指揉进柳的发里,拦住柳有后倾趋势的头颅,试探般的以视线抚过柳面庞的每一毫厘皮肤,最后望进柳眼里,柳眼里的他从那幽艳的银灰中流向他。
柳一时惊怔,见他平日苍白的双颊因醉酒醺红,头发蓬乱,冷调的自然光线把他的面部轮廓描摹出温暖、慵懒的俊美。
他俯身,不知不觉地,双唇相触。
也许月色沁染得气氛不容置疑,眸光所及他满腔慰怀的热情,刺刺的胡茬扰人微痒但意外的不让人讨厌,让柳没有抗拒闪躲的余地。
而相泽触到柔软,尝到不属于自己口中的白巧克力的甜香,对方既不迎合,也不拒绝,但对柳,相泽潜意识里知道这种默许的可贵。
渴盼已久的如梦一般得偿所愿,如若是梦,他便更想放肆。
有一点生涩的温柔而有力度的亲吻,对毫无此方面经验一片茫然的柳来说,像是指引,像是渗透。
他口中清冽酒气浸染了柳的唇齿,渐渐的,柳似乎为他的热情所醉,小心的把手虚放在他腰背处。
这一点小动作引起了对方察觉,加深探入,柳不禁按于实处,隔着薄薄一层布料触到他坚实的后背,可能是酒精作祟,他的体温烫得柳心有微颤。
对于情动之人,任一细小的反馈和皮肤的相贴都是鼓舞,他一把将柳揽入怀中,柳更加难以呼吸,只能无助的揪紧他衣衫。
在交杂的凌乱气息中,像冰化在攀升的热度,于欲望之火中融为一体。
柳离开时从地上捡了一只酒瓶,用它装了今夜的月光和回忆。
这是柳留在这个城市的最后一晚。
重逢那时,相泽心头泛起曾经离别的隐痛,但眼角眉梢却沁染上笑意,谁让他看到这个人健康鲜活的向自己走来呢。
离别这时,柳与相泽渐行渐远,可柳预想到将来不久的再会,冲淡了一切离别愁绪和对未来的迷茫。
夏天有夏天的好,夏天过去有过去的好。
☆、二七章
事情说清楚了,两人各回各家准备上班。
相泽几乎完全好了,于今天回归课堂教学。
早上的事弄得柳脑子不太清楚,本该在A班第一节教物理,柳把教材摊开后就开始讲代数。
同学们还不知道后面数学换成相泽,以为柳自己窜自己的课,以至于谁都没指出这点。
快下课时,柳开始擦写满黑板的板书,擦到一半回头看见讲桌上的物理教材,问最近的丽日:“这节课是什么课?”
“呃……物理?”
柳举起自己的教材:“我觉得也是。”
绿谷则有些佩服:“没带代数教材还能精确的告诉我们哪一部分在书上哪一页。”
“一本这么薄。”柳思考对策,随口道,“翻几遍就能背下。”
八百万问:“那么数学课老师会讲物理吗?”
“你们还不知道相泽重新授课。”柳看了眼即将敲铃的表,不顾讲台下孩子们听到消息欣喜振奋的表情,提议道,“那下节数学我抢了上物理?”
柳此话一出,连向来镇定的轰的眼神都透出了些许不忍和绝望。
爆豪已经在考虑走哪个渠道举报这老师了。
毕竟大多数孩子学不来理科,他们又盼望为掩护他们而受伤的相泽伤愈回来,遂哀嚎遍野,一片戚戚然。
回办公室,柳向相泽反应了情况,看这个今早还说喜欢的男人,眼光毫无温度。
“他们并不是对你有意见。”相泽劝解。
“照着这个去上物理吧,别落进度。”
柳把备好的教案放到相泽桌上,走了。
“……”婚变。
再之后柳没搭理相泽,直到下午收到保险公司的一封邮件,终于让相泽找到契机。
邮件是关于保险公司对房屋爆炸的鉴定结果和相关赔偿事宜。当初柳的家炸了,跟保险公司联系时没来得及置办新家,邮箱地址随便填了相泽的,纸质合同就到了相泽那,他跟柳说了,柳确实不能放着不理。
下班柳去取,相泽家楼下他抱着邮件若有所思,相泽正想借机再开解他几句,柳突然问:“你家有饭吗?”
相泽怕自己会错意:“你饿了?”
“不饿。我能上去坐坐吗?”
“欢迎。”相泽总觉其中有诈。
进门之后相泽发现柳这人说话真不能信,他的最终目的还是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