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小师叔走火入魔了(132)

父母给的血肉我剐给你们,师门给的修为我赔给你们,还有什么要的,你们都拿去吧。

有奇异如混沌的声音在他耳边响了起来——

商晏,你的道是什么?

商晏啊商晏,你所亲的父母亲人,父母亲人负过你,你所爱的玄山,玄山负过你,你所以为道的天下人,如今天下人也负你。

商晏,到如今,再回答我,你的道是什么?

第二道天雷缓缓地开始凝聚,那规模远比第一道更加可怖,商晏却像是失了魂一样坐在天劫台顶上,仿佛无所觉一样,仰头看着天空的方向,却张着嘴,不知在说着什么。

“师叔!!!”殷梓的尖叫声没能再传到商晏耳中,这道天雷落下得实在太快,易无双尚还浮在那天劫台外侧,紧闭着双眼,手中的法器飞快地运转着,一丝鲜血从他的嘴角慢慢地流了下来,他也没有顾得上擦拭,最后一道红光终于顺着天劫台的外壁蜿蜒而上,整个天劫台外罩轰然迸裂开去。

原本被束缚于其中的渡劫天雷巨大的威压陡然间扩散开去,易无双离得最近,几乎是在屏障裂开的瞬间就被倒掀了出去,就在飞出去的那一个刹那,他正对上了那些名门正派们所在的位置,他看到在那短暂的骚动之后,那些站在前方的长老大能们都安静了下来,带着平静到有些奇异的表情,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玄山商晏。

易无双是知道这个人的,却也是刚知道姐姐心心念念的那位小师叔就是商晏。那些关于商晏的传说在最初的震惊之后很快地回到了他的脑中,他记得那些传说——传说说,商晏圣人曾经一人一剑入须弥妖境,救出过被困的无数修士,传说也说,在南海海妖上岸那年,商晏少年意气不顾师门阻拦与海妖厮杀,最后斩杀南海海妖,救了数之不尽的人命。

他忽地记起来煌姬曾经对他说过的那句话,她说过即便说一句半个修真界都欠他一条命也不为过。

——今天,那半个修真界的人全都不在这里么?

一个都不在么?

……

有人在的。

陆舫在第一道天雷消散的时候终于从极度的震惊回过了神,他看向了长剑门掌门信阳真人的方向,看着信阳手中握着长剑门的长剑骨,站在前面,以法器张开屏障抵御天雷之威。

他等了一会儿,却没有等到其他回应。

天雷并没有因为外层罩子的破碎而停止,依然再不断地聚集成型,他怔了怔,再环顾四周,还是没有看到有人动。

陆舫飞快地皱了皱眉毛,然后毫不迟疑地抬了脚,向前走了一步。

“站住。”师父的声音在脑中响了起来,“你想做什么?”

陆舫颇为惊讶地看向了信阳的方向,出声道:“我出生南海之滨,当年南海海妖一难,晏圣人救过我的命。如今外层守护大阵破了,那现在外面的人也可以上天劫台。我去替晏圣人担一道天雷,以偿当年救命之恩。”

“蠢货!”

陆舫这些年实在是变了很多,他早已经变得圆滑而听话,以至于信阳这一刻丝毫没能预想到陆舫会直接开口。周围门派不乏耳力过人的大能,一时纷纷侧目过来,让信阳几乎恼羞成怒,没忍住传音喝斥道:“这里数千人受了商晏恩情的人如此之多,你怎么不想想为什么就你一个人想要出头?这里面的利害你分不清楚就退回去再想想,别出去丢人现眼!”

陆舫侧头看了看周围,仿若恍然大悟一般点了点头,然后认真地向着信阳问道:“是啊,如师尊所说,我也在想,晏圣人救过的人那样多,为什么大家都就这么看着呢?”

他的声音并不大,然而周围已经安静了下来,于是大家都听到这声音在这些名门正派中回响着——

他问,晏圣人救过的人那样多,为什么大家都就这么看着呢?

为什么呢?

没有人回答他,他也不需要一个回答,有无数传音在他脑中出现,但是他一个都没有去听。

这是一个很堂堂正正的问题,他不需要一些只有传音才敢说出口的答案。陆舫转过身,继续向着天劫台的方向走,突然察一阵骤然袭来的威压,几乎压得他没站稳一步摔下去。

他听到身后信阳气得声音都在发抖:“逆徒!你当真要叛出师门而去么?这些年养育你的恩情你都不顾念、这些年辛苦练就的修为你也都不在乎么?”

是啊,这些东西,他都在乎,所以他为长剑门周旋死战了七年,除却师门之外的东西近乎什么都不顾念了,可是他想不明白,等战事平息之后就是这样的光景的话,那些战事中的忍耐屈辱与背弃,都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有一天,他能亲眼看着他所想护卫的正道互相残杀,他所仰慕的恩人因为权力倾轧蒙冤而死么?

他突然之间什么都想不明白。

“这些年?若是没有圣人将我从海妖腹中捞出,现在的陆舫不过是一堆枯骨,根本不会有这些年。“陆舫终于停下了脚步,几乎在他身后的同门们以为他终于发过神经要清醒过来的时候,他突然朗声大笑了起来。

这一声笑在陆舫身上实在是久违了,信阳骤然间生出了不安的预感。陆舫笑声稍停,终于开了口:“是了,我看明白了,圣人方才那句没出声的话,分明是说他以血肉还父母,以修为还师门,确是这个理。”

信阳浑身一震,一步就要上前去,然而眼前的青年已然以左手拔出了自己的本命剑。信阳没来得及理清莫名的不安源自何方,下意识地想要再喝斥陆舫,然而下一刻,陆舫再度高声笑了起来。

“圣人剑名问心,我以圣人为光为炬,不求有功,但求无愧于心。无愧啊无愧,你随我近百年,我终究还是要对不住你。”

无愧仿若应和主人的大笑一般发出一阵剧烈的鸣响,再下一刻,那锋利的剑刃切入肩骨,径直将整个右臂切了下去。

几乎在右臂离体的一刹那,无愧的嗡鸣几乎短暂地盖过了天雷的轰响,而后,它就这么在陆舫手中碎裂成灰。

鲜血顺着陆舫的嘴角流了下来,染红了他身上浅蓝色的长剑门道服。陆舫单手扯开身上的道服,裹着那切下的半截手臂,用尽力气扔到了信阳的跟前浮着的剑台上。

“师尊想必是知道的,怀月陵给那些药是什么东西炼制的。”陆舫再退了一步,用力擦了擦嘴角的血,“这剑骨与经脉,你们拿去,长剑门教导我的修为,我还给你们了。”

作者有话说:(久违的早晨更新)

第111章

自拆剑骨,自碎本命剑,做完这一切,陆舫全身脱力,差点直接坠落下去。

不过他身体里残留的一点灵气支撑着他平安地滚落到地面上,他从地上爬了起来,捂着血流不止的肩膀,踉踉跄跄地拖着脚步,一步一步地向着商晏所在处走去,一直走到天劫台正下方,然后膝盖一弯,直接跪了下来。

再也没有谁去阻止他,也没有人有资格阻止他。

“晚辈无能,不能替圣人挡下天雷以报恩德。”他粗糙地擦了擦嘴角的血,纵然已经只剩下半废的躯壳,他脸上却久违地出现了当年那仿若永远带着三分醉意恣意纵横的模样。他尽力将体内残留的灵气逼了出来,想要做成一个罩子向着上方的天劫台送去,然而却已经无力做到这样的动作,“陆舫只以一介废人之躯,祷告天道,愿商晏圣人渡过此劫,万古长青。”

渡劫天雷的残力从他身边掠过,然而陆舫的背脊却那样笔直,他以骨为基的本命剑已经断了,可是他的背脊却依然像是一柄剑,直直地立在那里,就这么立在立在商晏的下方。

七年前有无数人说过长剑门大弟子陆舫心智如同稚子,天真而愚蠢,当不得少掌门的重任,从未有人当这是一句褒义的话。这七年间有无数人说过陆舫变得成熟稳重,懂得权衡利弊,这也不是一句贬义的话。

直到此刻,他们看着这个年轻人脸上天真得仿佛不知道自己放弃了什么、却又灼热得让人不能直视的表情的时候,却骤然间开始怀疑这个年轻人是否并没有变过,他依然是那个天真愚蠢如同稚子的年轻人。

——无人不知这天劫台上的人,是商晏。

即便最初因为他身形瘦削、以至于面容也与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人相差得太多而不敢认,到现在,他们也早已经知道若不是合道巅峰的灵气淬炼过的身体,早在第一道天雷落下的时候,就应该已经灰飞烟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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