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箬叹了口气,“宫中妃子争宠,尽是捧高踩低,想必卓贵妃荣宠正盛,皇后娘娘那边就有些清冷吧!”
“皇后娘娘自从落风河谷回来过后,便将自己关在了寝殿之中,就算陛下得胜还朝,她也没有丝毫地祝贺可言。陛下九五之尊,虽极力想要修复她们之间的关系,却终究未能成功。直到那个刺客的到来,陛下提着天子宝剑闯进寝殿的那一刻,他才见到了娘娘冰冷的尸首与一旁啼哭不止的太子殿下。”
“先皇后……竟是如此刚烈的女子!”阿箬一边赞叹道,一边忍不住对那个与贺兰旌一起长大的女子心怀敬意。
“所以,这些年来,陛下始终没有立后,也正是如此,他才顶着卓贵妃的步步紧逼、卓氏的一再施压,立殿下为太子的。”
“如此说来,陛下也算珍视这份情感?”
“珍视是有的,不过,更多的怕是愧疚……”
“愧疚……”阿箬有些不明白。
容隐之直视着她,手指轻轻叩了叩身旁的桌几,“你难道从来就没想过,卓启忠哪来那么大的胆子吗?”
阿箬心头一惊,顿时推翻了方才所有的温情脉脉,胃里直泛着恶心。
第167章 邀你一道
“卓启忠再厉害,也不过只是个戍边之将,他算计的是何人?那可是大兴的皇后,陛下的挚爱,会稽谢氏的掌上明珠,若不是有人暗中默许,他何以如此胆大妄为?”
“是谁人驱使的他?”阿箬有些颤抖着说。
“自然是……”容隐之凑近了他,小声说道:“可以免了他滔天罪过的人。”
“陛下?”阿箬嘶哑着嗓音说出了这两个字,但是下一刻她便有些紧张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容隐之点点头,轻轻答道:“自然是。”
为了自己的野心,竟然可以连妻子的性命也不顾及,欺骗她、利用她、把她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这位大兴皇帝可真是拥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智谋”!
难怪先皇后宁死也不愿相见,或许,在她生命的最后岁月里,病痛不足以摧毁她的心智,反而是这种来自于挚爱的欺骗与利用才是最叫她难以忍受的,她眼睁睁看着好友惨死,眼睁睁看着西楚国灭,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重情重义成了杀人的利器。她算什么?大兴国母,九州帝后,到头来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天下人的笑柄。
“太子殿下知道吗?”
“他知道……但他一直忍着,在陛下面前还是那个懂事的儿子。”
阿箬忽然有些唏嘘,有些心疼,司马笠那冷峻的外表之下,不知心中又有多少常人难以理解的苦痛与隐忍。
“容兄,”阿箬轻轻唤道:“多谢你与我讲这些!”
容隐之拍了拍她的肩膀,而后望了一眼外间的天色,道:“时间差不多了,我还要去魏朔府上走一趟,你辛苦一日,早些休息吧!”
而后,阿箬起身将容隐之送到了门口,叮嘱道:“夜里风凉,容兄骑马时请当心些。”
容隐之笑笑,温和道:“帝都今年确实比往年更冷一些,如今都已是正月初却不见一丝转暖的迹象,倒是有些奇怪。”
阿箬垂首,抿唇不语。
“不过,今年这个冬天我却是分外高兴的,”他顿了顿,说:“总归是你在此处,才比往年更多了许多生趣。”
这句话暧昧不明,阿箬一时之间也有些尴尬,“容兄真是爱开玩笑,我自来了帝都还多蒙容兄照顾,才了然识得了些京城之乐,如今正值年节之上,反而觉得四下有些清寂了些。”
容隐之拉了拉自己雪白的披风,拢了拢袖口道:“年节之上,帝都商户大多回乡过年去了,大约要等到十五灯会之日才会重新热闹起来,”他瞥了一眼阿箬,又问:“十五夜,与我一道看上元灯会去吧!”
阿箬一愣,才知道容隐之这是在向她邀约,她该如何回答呢?
“容兄,近日事多,也不知十五灯会之时,能不能得空,所以……”
阿箬的话还没说完,容隐之忽然轻轻笑出了声,语似抱怨地说:“瞧元大人这样,似又要拒我于千里之外了,这般冷漠,真是叫我心寒。”
阿箬不自意,竟听出了他言语之中的娇嗔,一时之间,不觉有些想笑,“容兄不要生气,我自会找得好法子,补偿与你的。”
“可是真的?”容隐之轻轻问。
阿箬点点头,道:“自然是。”
“那容某人便等着了,告辞!”说罢,容隐之便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东宫的夜幕中。
第168章 全你所愿
阿箬叹了口气,关上门回到内室。筱渔去外间打水,整个房间里,空荡荡地,只剩下她一人。
桌上的茶凉了,阿箬索性将茶壶直接放到暖炉之上,那精致的陶器瞬间有了温度。
她在刚才的位置上坐了下来,思索着容隐之所说的话,大兴皇室的恩怨纠葛,却无端地引出了贺兰旌的往事,容隐之在此说得轻描淡写,可在阿箬心中,那些话,却如金石掷地一般,给了她一阵猛烈地撞击。
贺兰旌的惨烈与决绝,从没像现在这样,直视着她,逼迫着她。
她咬着嘴唇,叹气连连。
屋中灯影有一丝摇晃,仿佛有凉风侵入一般。阿箬深呼吸一口,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而后道:“来都来了,何必躲藏?”
终于,一个人影从房梁上翻身越下,正直直地落在了她的身后,阿箬转过身去,看到离忧又恢复了一身劲装,表情有些冷冷的。
他没坐下,阿箬也没起身。女子嗓音有些嘶哑地问道:“你都听见了?”
离忧点了点头,而后,竟一把将她拉入了怀中,“想哭,便哭吧!”
离忧不说这话还好,这话一旦出口,就像给阿箬的情绪加了最后一道助燃剂,她隐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喷薄而出。
她双手怀抱着离忧的腰际,身体因哭泣而不停颤抖,她止不住泪水,就像她止不住对贺兰旌的赞叹一般。
“我……今夜之前,我纵使明白身世,也还只当自己是姚关城中的那个小师爷,可今夜听了容隐之那番话,我……我才知道,我的亲生母亲为了西楚究竟付出了什么,我……我不应该这样自私,不应该只想着自己的苟且,否则,我怎么对得起自己身上流淌的血脉,对得起我身后无数枉死的西楚亡灵。”她激动地说道:“离忧,你该骂醒我的,或是将我吊起来狠狠地打,而不是,让我此时此刻才明白自己的愚蠢。”
离忧右手环着她的肩膀,左手捧着她的脸颊,任那滚烫的泪水落满自己的手掌,他也始终没有松手。
过了好久,等到怀中的女子稍稍止住哭泣之时,他才轻轻松手,然后跪坐在她面前,以一种从未有过的柔软之音,说道:“阿箬,我见你哭,心很痛。”
阿箬抹了抹脸上的泪痕,淡淡道:“你该笑话我的,笑我为何如此蠢笨、如此孱弱。”
离忧捧着她的脸颊,替她拭去眼角之下那刚刚滚出的泪珠,“我无数次盼着你能有幡然醒悟的一刻,无数次地提醒你,甚至以死相逼,可我,不能见你这般模样,声声欲断,泪入我心,你可知,我真恨不得提剑闯入皇宫,将那司马佑刺死了事。”
阿箬瞪大眼睛看着离忧,那往昔冷漠的目光中,此刻竟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怜爱与疼惜,“离忧,往昔你做的一切,如今,我都明白,你放心,我已不再是姚关城中那个只识躲避的元青箬,我要用尽一切办法,完成那个愿望,替我阿娘还有……母亲,报仇!”
离忧直起身子,再一次将她抱在怀中,他轻轻拍着女子的脸颊,道:“我终于等到了这一日,可我真不知,究竟是喜是忧!不过,我离忧此生,只有一件事是必须要做的。”
阿箬趴在他的肩头,问道:“什么事?”
离忧忽然歪过头来,轻轻吻了阿箬的额头,绵软冰凉的嘴唇触到她温热的皮肤时,阿箬忽然通身一颤,有了种从未有过的奇异感觉。
只有离忧,收紧手臂,将她紧紧抱住,而后语气坚决地说道:“那便是,拼尽全力,全你所愿。”
第169章 竟是装的?
好久之后,阿箬的情绪才渐渐平复下来,可是,离忧的手却一直没有松开。
她觉得有些不适,便故意转开话题道:“离忧,你今日在绮兰楼之举是何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