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没有记错,你是从东山跟过来的吧,如今听你说话,却颇有几分文雅之气,怎么,素日里喜好读书吗?”容隐之忽然问道。
“大人谬赞了,奴婢只略识得些文字,又何曾读过什么书。”筱渔顿了顿,又说:“倒是以前住在这里的这位元公子,哦不,元姑娘,噬书非常,奴婢奉大人之命于她跟前照应的几日,确也实实在在听她说了不少趣事,其中就包括对这冬日寒梅的一番品评。”
容隐之又怎么会忘记,当初是自己派这筱渔来照顾女扮男装的箬儿。
他略略坐直了身子,问道:“筱渔,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筱渔大惊,“公子言重,有什么吩咐只管直言便是,若说请教,当真是折煞奴婢了。”
容隐之微微颔首,说:“你且起来坐下答话吧!”
“是!”筱渔犹豫了一番,最终还是起身坐到了容隐之旁边的石凳上。
“我想知道,你们这些女子,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筱渔低着头,全然没料到容隐之会问这样的问题,“愿望﹍﹍”她沉思一番,终于鼓起勇气说:“爱一人,存一心,过一世!”
闻言,容隐之一怔,竟半天答不上话,他只小声嗫嚅着,反复品味筱渔所说的那句话。
“可是,会不会有这样的女子,心中万千韬略,只识鹏程九天,不顾人间情爱?”
筱渔抬起头,不假思索地、斩钉截铁地回答道:“没有!”
容隐之瞪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当真没有?”
筱渔轻轻一笑,道:“大人,您一定要知道,越是心有丘壑之女子,越盼世间能有真情相守,所缺少的,不过是一个对的人!”
“对的人!”容隐之喃喃道。
第132章 庆安
筱渔不明白大人今日的怪异,但她不想深究,因为,自己尾随他至此,实际上有另外的目的。
“大人,为何元姑娘已有两日未归了?”她似不禁意地问道。
“她呀!”容隐之扭头看了一眼漆黑的房间,道:“大概不会再回来了。”
筱渔露出一脸惊讶,道:“不回了?”
容隐之没有反应,于是她又说:“姑娘终日扮作男装,可终究毕竟一介女儿家,真不知道她如今所在的地方有没有人能将她照顾得妥帖。”
闻言,容隐之忽然扭头盯着筱渔,而筱渔亦是一脸惊恐,连忙跪倒在地:“筱渔嘴笨,说错了话,还请大人莫怪。”
容隐之轻轻一笑,伸手将筱渔扶了起来,“我哪有怪罪你的意思,反而要多谢你呢!”
“多谢我?”筱渔不解。
“你的话提醒了我,她独自一人身处陌生之地,定是存了被人识破的风险,我还须得找个人替我好好照顾于她!”
筱渔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知如何作答。
“筱渔,你可否胜任此职?”容隐之抬眼问道。
女子心中实是窃喜非常,可是当下却不能表露出来,只听她说道:“我……的确愿意好好照顾元姑娘,可是,她如今不在容府,我又如何能完成大人所愿呢?”
容隐之温和地笑了,道:“不着急,这几日你且安心休息,准备过年,等到合适的时候,我自会将你送到她的身边。”
筱渔顿了顿,觉得此时不宜言谢,于是便道:“但凭大人吩咐!”
而后,容隐之不再理会筱渔,他缓缓起身,步调极缓地朝着梅园之外走去,月光清辉,洒在他的肩头,勾勒出他飘逸的轮廓。
筱渔望着门框之下那清瘦的背影,忽然觉得,那背影之中飘散出难以言喻的清冷和孤独。
筱渔的目的达成了,可她高兴不起来,因为,她的心似乎也被那背影所影响,变得微微发凉。
她长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大业面前,谁的爱恨情长,也不过一卷薄凉。
……
夜半时分,阿箬猛地惊醒,此刻,她的额头脖颈上已被汗水浸湿。阿箬掀开衿被,挣扎着坐起,然后用手背粗略地抹了抹自己的汗渍。
“奇怪,如此天寒地冻,怎么会无端端地大汗淋漓?”
忽然,她想起了以前阿娘曾说过,夜间盗汗主阴虚火旺、五心烦热,是精神紧张心思烦乱的表现。阿箬叹了口气,披衣而起,想要打开门透透气。
门外,有值夜的小太监,他一见到阿箬开门,连忙作揖问道:“大人深夜而起,可是有什么吩咐?”
她是客卿,当得起大人称呼。
阿箬摇摇头,说:“我夜里盗汗、睡得不好,想起来透口气。”
“那奴才为您加一件披风。”说罢,那小太监便转身进了屋内,取下披风给阿箬披上。
阿箬很感激,可同时也有些不适应,“夜来如此之冷,你且莫要在这里守着了,回去烤烤火歇下吧!”
那小太监答道:“白日里李总管吩咐奴才要好生照看,奴才不怕冷,只求大人觉得安适。”
“你不必再此逞强,这样的鬼天气,是个人便会觉得冷,你就按我的吩咐,退下吧,若你真的冻病着了,又有何人可供我差遣呢?”
闻言,那小太监也不知该如何拒绝了,他作了一揖,道:“多谢大人体恤。”
“蒙你照顾,还不知当如何称呼?”
“奴才名唤庆安。”
“好,我记住了。”
说罢,那叫庆安的小太监便恭敬地退下了。
第133章 不回寝殿
阿箬趁着夜色步下台阶,由于西侧有司马笠的未央殿,所以,她决定往东,并且尽量避开那些值夜的宫人。
说实话,东宫毕竟皇家重地,所以,她虽揣着十分的好奇,却不敢在白日里四下走动,反倒是此刻万籁俱寂,她这脚步才显得轻盈了几分。
她穿过回廊,绕过两处宫殿,便见前方有个精致小巧的花园,若是白日里,她一定会往前去探个究竟,可此刻,夜色之下的院子,奇石嶙峋,古树差互,纵使阿箬心宽胆大,也不禁有些心慌。
所以,她只站在宫殿与小园连接的石桥之上往里望了一阵,便打算原路折返了。
可就在她刚刚转身,准备回程之际,却有一只手轻轻触了一下她的肩膀。
当下,阿箬便不敢动弹,脑海中只闪过话本中的妖魔鬼怪魑魅魍魉,该不会运气这么好,与这园中的亘古冤魂不期而遇了吧!
那手又触了她的肩膀,这一次的力道似乎比上回要大一些。
阿箬眯上眼,深呼吸一口,决定破罐子破摔,道:“在下无意打扰清修,这就退下!”说罢,她似抬腿就要走。
然而,身后那只手却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臂,阿箬内心恐惧,加上仓促之间重心不稳,她整个人摇摇晃晃,竟下意识便要往石桥之下的小河倒去。
不知这小河的水中,会不会也有这般索命的水鬼?
谁知,眨眼功夫,身后那只手便将阿箬往后一扯,终于她跌落在了一个坚实的怀抱中,这怀抱,还约摸有几丝熟悉的味道。
“这么晚了,还在四处瞎晃。”这是个人,一个男人。
咦,为何声音也这般耳熟?
此刻,阿箬再无疑惧,她转过身去,果然看见了司马笠的脸庞,只是,那脸颊之上泛起了一丝别样绯红,阿箬也于空气之中闻到了一股很是刺激的味道。
“殿下,你……喝酒了?”阿箬轻声问道。
司马笠咧嘴一笑,露出了一种阿箬从未见过的憨顽模样,他还伸出左手食指,竖直贴在阿箬的嘴上,“嘘,小声些,若被人察觉了,我便说是你将我灌成这般模样的。”
说完,他还嘿嘿一笑,似乎为自己这种无赖的恶作剧而倍感有趣。
阿箬不想节外生枝,所以没有理会于他,但自己却在尝试着如何挣脱司马笠的怀抱,可是,一番挣扎还未见成效,司马笠竟头一歪,倒在了阿箬的肩膀之上,左手也顺势搭了上来。若此刻正有不知情者从旁经过的话,定会误解太子殿下与元客卿两个大男人,竟抱在一处,样子暧昧、腻歪至极。
阿箬吞了口唾沫,知道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她便问道:“殿下,不如让元青送您回寝殿吧!”
司马笠大着舌头,道:“不回寝殿,不回寝殿。”
阿箬无奈,下意识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正踌躇之际,却瞥见了小河之后,最近的那一处寝殿,方才她一路走来,就曾发觉,这座寝殿精致典雅,外漆装饰也是一派崭新。于是,她灵机一动,想道:“若是司马笠不愿回未央殿,便在此处呆着,最起码不会被风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