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兵荒马乱的,就我这样子,有哪个姑娘愿意跟着我?我呀,就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就算是断头饭,可能遇上这样香喷喷的白米,就算死了也觉得值。”
“豁,没想到你小子倒挺想得开!”周围的人听见小兵讲这话,都跟着笑了起来,那小兵也笑,仿佛已经习以为常。
阿箬站在一旁,将他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然而她的脊骨却不自觉生出凉意,把性命当儿戏,不期未来,不想前程——这或许才是兵荒马乱之下,大多数老百姓最真实的生活状态吧!
她很动容,身子不自觉有些僵硬,一旁的司马笠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待她看过去时,又轻轻摇了摇头,安抚她不必介怀。
“我没事!”阿箬小声说了一句,复又垂下了头。
司马笠看了看她,又转眼去看了看一旁有说有笑的凉州兵士,放开了手。
事情的进展,比他们想象的还要顺利,由于天气格外寒冷,今日的白粥又尤其的浓稠,所以几乎所有的将士都喝了一些。司马笠倒下去的那些迷药剂量颇大,所以不到一刻的功夫,全营将士就歪七倒八,悉数晕了过去。
司马笠查看了那些人的状况,不仅摇摇头,叹道:“若我今日所投乃是致命的毒药,想必这会儿就该欢庆胜利了。”
“开什么玩笑,冲锋陷阵的虽是这些兵士,可挑起战端的却是司马策,不除掉他,就算灭再多的兵士也无甚作用。”
阿箬语气有些怅然,像是心头有什么不可言说之事一般。司马笠也是静静地看着她,到最终,竟莫名来了一句,“原来,你也知晓这个道理?”
阿箬只能假装听不懂,而后道:“你方才说,司马策的中军帐在背山处,想来以他那娇生惯养的脾性,自然不会与普通将士一般饮食,他既吃不到这些粥,想必很快便会觉察端倪,我们还是赶紧救了容兄,以免节外生枝。”
说罢,阿箬抬脚径直往关押容隐之之地而去,司马笠亦赶紧跟了过去。
第727章 营救(三)
可是,阿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掀开帐帘,里边站着的竟是离忧。
司马笠几乎是在看到离忧的那一刻,便拔出长剑,一副要和他一决生死的模样。
离忧冷笑了一声,而后道:“阿箬,你以为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凉州军营,便不会被我察觉吗?”
阿箬抿了抿嘴,还是下定决心道:“我向你保证,容兄没有干过任何伤害西楚之事,他身体有疾,受不得这样的折腾,我请求你,放了他。”
离忧一怔,盯着阿箬的目光有些颤抖,“阿箬,从小到大起,我们俩便是最亲密无间的伙伴,但凡是你的要求,我都尽力满足,可如今这件事,我却不能应允!”
司马笠一听见离忧说“亲密无间”四个字,便不由得怒火中烧,他举起剑,指向离忧,“你嘴巴放干净点!”
离忧眼神一瞪,不怒自威,“大兴太子,这是我与阿箬的家事,你一个外人,还是不要插嘴的好!”
司马笠听见这话更是生气,他只想当即冲过去,与那人拼个鱼死网破,什么家人,谁是他的家人,真是自作多情,讨厌至极。
阿箬见司马笠有异,一把抓住了他,“司马笠,冷静,现下先救了容兄要紧。”
在她的劝说下,好不容易司马笠稍稍克制了自己的脾气,可是当即,离忧就拔出剑,一挥手,将其架在了容隐之的脖颈之上。从方才他们进来起,容隐之便处于昏迷的状态之中,所以即便身临险境,他也还是一动不动的。
“离忧,住手!”阿箬的声音有些嘶哑,她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因为,她比谁都知道,离忧一旦狠起来,连自己都杀,更何况旁人!
“阿箬,”离忧的神情有些阴鸷的狠厉,言语间却带着笑:“你是了解我的,想让我住手,自然是要有条件来换的。”
阿箬的脸沉得厉害,她低低地问:“你要什么条件!”
离忧脸上的笑显得更加可怖,“很简单……”,他顿了顿,而后嘴角向上斜斜一弯,“杀了司马笠,我就任凭容隐之留在蜀中,从今往后绝不再为难!”
司马笠眉头一蹙,竟有些好奇去看阿箬此刻的反应。
“怎么?”离忧笑里几分猖狂,几分寥落,“是咱们的西楚女帝分不清敌友,还是容隐之分量不够不足以换司马笠的命?”
他顿了顿,眼神痴痴地望着阿箬,语气也是旁人难解的阴沉,“抑或是,你对他尚有余情,又要听他蛊惑,弃我西楚?”
阿箬一怔,心里很是彷徨,她拽紧拳头望着离忧,尽量保持着冷静克制,“这不是一回事,容兄于我,是兄是友,无论在何处,他都帮我良多,这件事,不应将他牵扯其中。”
“元青箬!”离忧有些不耐烦地吼道:“回答我的问题!”
阿箬咬紧嘴唇,她知道,这一回,离忧是下了狠手,若自己再逃避,只会激起他更大的情绪,到那时,还不知该如何收场。
“我……”她如鲠在喉,本以为自己可以铁石心肠,可一抬头,正对上司马笠那双星眸,眸中凌厉锋芒仍在,只不知何时,已添了百般怅惘。
见此,她终是犹豫了。
第728章 营救(四)
“离楼主,我还以为你是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没想到,也学我这没用的大哥,牵绊于儿女情长!”帐中众人正僵持不下之际,外间忽然传来一个油滑婉转的声音,不用猜,便知道那人是谁。
眼见着那人一身雍容锦袍缓缓而入,司马笠将阿箬往身后拽了一下,就连离忧的眉头也不自觉地微微蹙了起来。
“你来做什么?”离忧沉声而问,既不和颜悦色,甚至看得出他的愤怒。
“你设了这样大一个圈套请君入瓮,如今我来摘取胜利之果,有何不妥吗?”司马策语气十分得意,好像自己捡了天大的便宜一般。
阿箬和司马笠下意识对视一眼,直到此刻方觉察出,他们是中了离忧的诡计,可是,这一切未免也太真实了,他们一路行来,没有发觉丝毫的错漏。
司马策笑了一声,得意洋洋要来炫耀,“皇兄,你一定觉得很奇怪,为何自己方才没有察觉半分不妥!”
司马笠瞪着他,似乎在讲——有屁快放。
“离楼主知道你们俩都是聪明人,所以我们原本的计策就是将计就计。”
司马策还在一旁滔滔不绝地讲,阿箬和司马笠却相视一眼,立马明白了前因后果。他们料定,离忧知道阿箬不会对容隐之见死不救,所以一定会设法来救,但此事毕竟隐秘,他们俩都不会带大队人马过来,所以唯一能采取的策略便是入营劫囚。或许,离忧不能明确地知道他们将采用哪种办法,但只要他们来,便让他们大展拳脚。当然,离忧也不可能将自己的计策告知给营中的普通将士,因为他知道,只要那两人想做,就没有不成功的。而他,只需在二人即将得手之际,出现在他们面前,便有大获全胜的可能。
对,离忧从一开始就知道,是可能,不是必然。
阿箬盯着离忧,沉声问道:“所以,你从一开始便打算利用我,来捉住他?”
离忧顿了顿,“是又如何?你只需知道,我这样做归根究底是为了谁。”
阿箬苦笑着摇摇头,“离忧,我已向你讲过阿爹之事,这仇,不能记在他头上。”
“不记在他头上?”离忧语带嘲讽,“不记在他头上,那又该记在谁的头上?”
“当年步步为营想要夺取西楚江山的人是司马佑,造成我娘之死的人,也是他!”阿箬顿了顿,抬手指了司马策,“还有凉州卓氏的卓启忠。”
闻言,司马策脸色有些难堪,他本想回怼,可谁知,竟被司马笠一瞪眼,就给吓了回去。
“你如此逻辑,莫不是还要说,司马笠也是受害者?”
阿箬默不作声,但她心理认同,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是的!
“阿箬,若不是这两个人,或许我们早已完成大业,还都醴阳了!”离忧的语气哀哀的,但旋即又变得狠厉:“只有一件事,你是永远也摆脱不了的,无论如何,你是司马佑的眼中刺,而司马笠是他的嫡长子,只要这父子血缘还在,你们俩就永远隔着这道坎,无论如何也迈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