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忧担心她的身体挨不住,故而三番劝了让她呆在帐中不要出来。阿箬却道:“昔日我娘能在冰天雪地中与大兴鏖战,为何换了我便要躲在营帐之中?天寒地冻,兵士们每日的操练却没有停止,越是这样的时候,我这个主君越应与他们站在一起!”
离忧虽然心中赞许,但是脸上却依然是大写的无奈,他跟在阿箬身旁,尽力护住她。
阿箬直到走到校场周围才发现了蜀地化雪天的厉害。那堆在地上的积雪哪里有消融的趋势,分明是铺在地面,成了一块又一块的冰盖,人行其上,与行于冰湖表面并无差别。最关键是,这地上凝冰体薄,根本掩不住冰下的坑洼怪石,所以人一旦滑倒,完全有可能磕碰到地上石块,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
“嘭!”
阿箬走得小心翼翼,然而,她身旁却忽然传来一声异响,她连忙转过去查看,发觉那绊倒之人,竟是离忧!
第711章 受伤
那人反应极是迅速,很快就已支撑起上半身,坐在了冰盖之上。
阿箬小心翼翼地冲上去,询问道:“离忧,你可有事?”
离忧没有吭声,却始终坐在地上没有起来,阿箬心中不免又是一阵担忧。
“腿断了!”他沉声道。
什么?阿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离忧可是于千军万马中来去自如的人,怎么不小心摔了一跤,竟摔断了腿。
“是有人偷袭,用石子击中了我的膝盖,若换做平常,这样的小把戏定然不能奈我何,可偏偏今日这地面湿滑难行,地上还有这样一块尖利的石头。”离忧顿了顿,声音平淡得像个没事人一般,“看来,是有人故意设计好的。”
阿箬赶紧叫了两个士兵将离忧抬了起来,离忧被人搀着,却还睨着阿箬玩笑道:“我知你心中疑窦丛生,可是这一回,我拍着胸脯保证,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受害者!”
阿箬叹了口气,答道:“我知道,你没有这样做的动机。”
离忧哼哼了两句,说道:“知道便好!”
阿箬送走离忧之后,还是单独去看了士兵的操练情况,一众兵士见她前来,练得更为努力了,那兵戈相触的争鸣声,那齐心协力的呐喊声,叫阿箬也不禁为之一震。
返回的途中,竟又开始下雪,空气里升腾起了一片蒙蒙的雾气,阳光隐到了雾气之后,周围一切再不似方才那般明亮。阿箬走得很慢,随行的兵士离她也有一段距离,几乎也是一步一停。然而,阿箬透过层层薄雾,却发现那目力所及的纵深之处,竟站着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
那人一身白裳,黑发如墨,于冰天雪地之中挺立,倒猛然间生出一种孑然寥落之感。
“容兄——”阿箬唤了一声,拔腿飞奔而去。
容隐之吓得脸色骤变,然而还没等他开口喝止,阿箬却已然冲到了他面前,女子跑得太快,到他面前时,还差点一个踉跄,幸亏容隐之即时伸手,接住了她,“跑慢些,地面结冰,湿滑异常,小心摔着!”
阿箬这才发现,容隐之的披风上竟然已结了薄薄一层霜,“容兄来此很久了?”
即便她在校场上盘桓许久,衣衫上也未曾结霜,容隐之这情形,只怕出来的时间比她更长。
容隐之轻轻一笑,否认道:“不过片刻。若不是好久没见到大雪纷飞的模样,如此天寒地冻,我只会倒在暖炉边上昏睡整日,又如何肯出来呢?”
闻言,阿箬不觉一愣,她下意识地觉得,容隐之在说谎。
但她并不想深究,便径直挽着那人的手道:“容兄,今日除夕,咱们回去喝一杯,算是欢度佳节如何?”
“军中禁酒,你可是要知法犯法?”容隐之戏谑道。
阿箬瘪瘪嘴,自知无可申辩,便道:“既然如此,咱们就以茶代酒吧!”
容隐之答应了她,两人便一道往营中走去。
然而,掀开帐篷的那一刻,阿箬才发觉,离忧竟然脊背笔直地坐在火炉边上,他手中执剑,一副怒气汹汹的模样。几乎是在看见容隐之的一瞬间,离忧便拔出长剑,飞身朝着容隐之刺去。
第712章 放心
阿箬一个跨步,挡在了容隐之面前。情形惊人地相似,离忧也只得悻悻地收了剑。
“离忧,你这是做什么?”阿箬下意识问道。
“做什么?”离忧一声冷哼,下一刻却已扔了一个东西过去,“你看看这信上写的什么,便知道我要做什么了!”
这是一封加急密信,信上烫着逐凤楼的金漆,这表明,就算是在逐凤楼的情报体系中,它也是居于最高档次的。
信上写了两句话,分别说了两件事,可这其中的任意一件事,都足以引起不小的恐慌。
第一件,凉州叛军与戎狄王军结盟,三万精锐骑兵东进,已经攻破了大兴西北的重要防线明月关,而他们的下一个目标便是距明月关不远的姚关。
第二件,由于秋来之后,凉州一带灾害连连,所以出现了粮草短缺,为了补贴东线战事的需要,凉州叛军已分兵直抵剑门关,欲从蜀中夺粮。
离忧用剑指着容隐之,十分愤怒地说:“剑门关形势危在旦夕,他却使诡计害我,其目的便是让我无法北上,如此居心叵测,岂不当诸?”
闻言,阿箬也不知该如何说话,谁知,她身后的容隐之竟伸手轻轻推开他,而后笑着对离忧说:“离公子如此揣测,恕容某不敢承认!”
离忧的剑已经抵到容隐之的脖颈之上,然而那人依旧温和冷静,“我若真的想要戕害于你,便应该在等你引兵离开属中过后,与大兴军队里应外合,而不是通过将你打伤的方式,迫使你不得远行,只能驻守此地。”
闻言,离忧依旧眉头紧锁,其实,容隐之说的这些话他不是不明白,他心中隐隐担忧的其实是另一件事,但他却无法说出口。
“离忧,”阿箬上前劝道,“我们的当务之急应是制定策略,确定如何与凉州叛军相抗,而不是在此处做些无意义的怀疑。”
离忧收回了剑,一边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怒气,一边道:“跟我来,夏侯诀已经等着了!”
说罢,他竟然头也不回地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阿箬也要跟出去,谁知,容隐之竟在身后唤了她一句,似乎有话要讲。
“容兄,”她脚步一顿,没有直视于他,“在我面前你就不必否认了,是你弄伤了离忧,但你的目的不是要戕害我西楚军队,而是想要阻止他北上,因为……你知道司马笠也会去!”
“箬儿如此聪慧,这些事,又岂能,瞒得过你?”容隐之温和回答。
“不会有结果的。”阿箬直言。
“不去试一试,又怎知会不会有结果?”容隐之的语气中,有一种一反常态的执拗,“你若怀疑,咱们不妨赌上一赌,看是你的心志更为决绝,还是我的判断更为准确?”
“容兄,你为何……”阿箬转过身,满脸疑惑地想要质问他。
容隐之毫不避讳地看着她的眼睛,回答道:“我为何那么执着地想让你回到司马笠身边?”
“你尽可以怨我多事,也可以笑我无聊,但是,有一件事你必须知道,”他顿了顿,“我其实并不关心你如今所谋之事的成与败,我只知道,呆在离忧身旁,你只会面对越来越多的危机与磨难,他那不是助你,只是在借复国之事,满足自己的私心罢了。而司马笠,虽然他的身上也有很多不确定因素,但他对你的爱护却是诚心实意的,有他守着你,我才可以放心!”
第713章 帝凰
所以事情的最终结果是——离忧留守夔州,继续与大兴军队对峙,阿箬与夏侯诀率兵北上,赴剑门关抵御凉州军队的入侵。
他们沿着旧时松柏古道一路北上,在抵达剑门关的当日,便与凉州骑兵硬碰硬打了一仗。阿箬据地势之险,列阵布兵,打退了凉州军队接连三次的攻击。他们以弓弩为前,辅之巨石、火油,效果十分显著。身为六军主帅的阿箬,更是身先士卒,亲自纵马执剑、浴血奋战,那躯体虽然矮小,但是却成了这场战斗中众人无法忽略的存在。凉州军队从一开始的气焰嚣张,到最后的偃旗息鼓,所用不过两个时辰而已。看到退却的敌军,楚军将士不禁欢呼雀跃,他们对着始终身处战斗第一线的阿箬顶礼膜拜,山呼万岁,更有人说,在峥嵘剑门的如血残阳之中,属于西楚的凤凰,再一次浴火高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