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便打算径直往东宫而去。
可是,当她一迈出成衣店的大门时,便见一群老百姓围做一团,正在叽叽咕咕地讨论着什么。
对于这种热闹,阿箬原本是不在意的,可今日不知怎的,她竟鬼使神差地移步过去,还费力挤到了前排,这才发现,原来人群中央,是一面石墙,石墙常做布告栏之用,而此刻,那布告栏上正贴着一张崭新的告示。
阿箬将那告示从头到尾读了一遍,可是,正是这看似不经意地一读,却叫她方寸大乱。
“没想到,西楚灭了那么多年,竟还有余孽留存于世!”
“是呀是呀,大兴繁荣安定四海来朝,她们该不会还计划着要复立西楚吧!”
“谁知道呢?想当年,那西楚女帝贺兰旌何等威风,九州之内诸多小国悉数覆灭,唯有西楚撑到最后。若不是那贺兰旌身体抱恙,说不定他们还真的可以一直留存下去!”
“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的西楚之人,竟还去投案自首!”
周围之人,你一言我一语,有惊诧有唾骂,尽数落在了阿箬的耳中,可是此时此刻的她,心中波澜起伏,几乎无法自持——因为,那告示之上竟清清楚楚地写着,欲将自投罗网的西楚余孽元芷斩于西市校场,以敬效尤,时间就定在两日后的午时。
阿箬几乎怔在当场,周围一切的声音她都听不见,她瞬间就明白了一件非常重要的——自己为什么能轻而易举地脱离险境,多半是元芷以自身为代价,将她换出来的。
司马笠是否清楚这件事?他回到帝都究竟为了什么?他有没有安排展开施救?
一切的问题如潮水般涌现出来,阿箬却焦躁得连一个小小的细节都无法想清楚!
她猛地惊醒,以几近粗鲁的状态冲出了人群,有几个身形高大的男子被她撞倒,满脸写着不悦,可当他们还来不及质问之际,阿箬便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去东宫,见司马笠,这是她此刻唯一的想法!
太阳已渐渐落下了山头,城中多出了不少巡逻的队伍,阿箬策马狂奔,不多时便到了东宫之外。东宫护卫见来人马行匆匆,不得已挥戟拦将她拦了下来。
“何人如此放肆,竟敢在东宫之前策马?”
阿箬掏出腰牌,回答道:“户部员外郎冯稀求见太子!”
“太子有令,今日不见客,你有什么事明日再来吧!”
“不见客?”阿箬跳下了马背,“下官有要紧事,务必今日之内告知太子!”
说着,阿箬便作势要往里冲,但跑了不到两步,她又不得已停了下来,这一回,拦住她的,不是护卫的长戟,而是宦官的一声高呼——
第665章 徘徊(三)
那宦官用尖细且长的声音道:“淑妃娘娘驾到——”
闻言,门口的护卫赶紧散在两旁,阿箬也跟着人流站到了队伍的最末。
她垂着头,注视着眼前的一举一动,不一会儿,淑妃的车架便已缓缓靠进,待车架停稳之际,阿箬才惊奇地发现,打马走在队伍最前方的,竟然是司马笠。
司马笠为何会出现在此处——阿箬百思不得其解,只得耐着性子再往下看。
果然,司马笠方一驻马,便跳下马背,转身去了后方车架之旁,车架帘幕缓缓拉开,竟有一只纤细的手臂轻轻伸了出来。司马笠顺势握住那纤手,而后,便有一身披大红披风的女子从车厢中走出来。阿箬瞧得不错,那女子瞧了一眼司马笠,只一瞬又羞涩地移开了眼眸,浅浅低头,抿嘴而笑。
司马笠就这样搀着她走下马车,之后,才又有两个机灵的宦官往车前一立,将淑妃迎了出来。
当场所站之人立即叩首问安,只那三人却是毫不理会,径直入得府去。
“这位小哥,”阿箬攥紧了拳头,整个人有些微微发颤,但还是以一种极为平静地语气问道:“不知方才太子殿下搀着的那位是……”
那护卫也存了想将阿箬打发走的心思,故而十分认真地回答道:“那是淑妃娘娘的内侄女诸葛如月小姐,她是陛下中意的太子妃人选,所以格外受到重视,已在东宫住了两日。听说太子殿下对她一见钟情,两人相处也甚是融洽,相信过不了多久,东宫就会有喜事了!”
太子妃,一见钟情,喜事——这些突如其来的字眼让阿箬的脑子“嗡”地一响,霎时间,她几乎站立不稳。
护卫好心,伸手拉了她一把,“冯大人,您还是请回吧,如今殿下正与淑妃娘娘交谈,一会儿又还有美人相伴,加上天色已晚,估计没时间见你,你还是明日再来吧!”
阿箬咬着嘴唇,震惊心痛难耐,“你这判断是否有误,先前陛下不是已经颁下诏书确定了太子妃人选吗?”
那护卫闻言轻轻哼了一声,答道:“你说那元青箬呀!她乃是贺兰旌和元芷之女,正经的西楚余孽,太子殿下英明,如何会娶这样一个有伤国本的太子妃?”
“可太子与她明明……”她的话说到一半,又吞了回去。
“我也听过不少传言,说太子对她如何一往情深,”他摇摇头,嘲讽道:“可是,太子毕竟是要继承大兴江山之人,一边是皇位,一边是美人,孰轻孰重,他难道还分不清楚吗?再者,一旦继承大统,后宫佳丽三千,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那护卫还嘀嘀咕咕说了不少话,可是阿箬几乎没再能听进去任何一个字,她茫然地转身离来,摇摇晃晃走在傍晚呼啸的北风之中。
她记得,去年,她就是在这样的风中来到帝都的,一年时间,她已经全然忘记了来时的目的,她本以为,这是跟随自己内心的声音,可时至今日,她才恍然大悟——也许,自己早已被遗弃在风中。
这一切,皆是咎由自取!
第666章 分道(一)
“天色已晚,散了吧,散了吧!”那个护卫还欲说些什么,便有一个统领模样的人走上前来驱散道。
于是,阿箬只得转身,向着与东宫大门相反的方向而去,她愣愣地向前走去,神情近乎恍惚。
忽然,她停下脚步,心中有一个强烈的声音在告诉自己——眼见为实!
于是,阿箬迅速转身,沿着东宫西侧的巷道悄悄潜了进去。
她按照自己的印象,不断想象着墙内究竟是何面貌,终于,她停了下来,盯着那近乎斑驳的墙体,久久不能移开目光。
那墙体很高,周围也没有任何助力的事物,唯一一个优点便是,墙外有一片较为宽阔的空地,可做蓄力之用。阿箬往后退了几步,而后深呼吸一口,铆足全身的力气奋力向前冲去。
第一次,失败了,她狠狠地跌落在地,歇了好久才勉强爬了起来。
第二次,又失败了,她甚至连墙顶都没能触到。
第三次,阿箬咬咬嘴唇,忍受着那还未淡去的疼痛,再次凝神聚气,向高墙奔去。这一回,她明显感觉到有一股强烈的气流从丹田出发,扩散到四肢,最终,她竟然奇迹般地扣住了墙顶,飞身坐在了高墙之上。
阿箬伏着身子,往高墙之内反复确认,果不其然,墙内正是情思小院。
这座寄予了司马佑对谢绾绾无限怀念的小院,同样也有阿箬的许多回忆,可当她再次站在那青石板上时,昨日种种,却莫名刺痛了她内心深处某个隐秘的角落。她捂着胸口,一边借着竹林隐藏自己的身形,一边极力催促着自己平静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四周的天光也逐渐黯淡起来,阿箬才蹑手蹑脚出了情思小院,往司马笠的寝殿而去。
相比于别处的安静黯淡,这寝殿周围反而灯火通明颇为热闹。
阿箬寻了个转角位置,既可藏身黑暗之中避免暴露,又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她戳破了寝殿的窗花纸,透过小孔,观察着其中人物的一举一动。
殿内,正在举行一场小型的宴会,淑妃坐在上首,正独自饮酒,司马笠次之,正端起酒杯向对面之人示意,眉目间似乎还暗含喜悦,全然不似平日里那副冷淡严肃的模样。而他对面坐着的,正是他从马车上迎下来的那个诸葛如月。
此刻的诸葛如月已脱去了外罩披风,只着穿金红缎镂花襦裙,群上绣的是喜鹊迎春,她梳的是倭花单髻,髻上插着攒珠步摇。她大约是饮了数杯热酒,所以脸上一阵绯红,加上生来皮肤白皙,所以竟无意间露出三分成熟女子方有的柔美娇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