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渔这一提醒,阿箬倒是想起了好久不见的容隐之,前几天他专程来府中辞行,说是要回东山一趟。阿箬对他为什么回去并不感兴趣,只关心他的身体状况,于是再三问询叮嘱。容隐之还是一贯笑意温和,不过看他的气色,似乎也不算差。
“我此番回去,就是找东山的老大夫给我瞧瞧病,他年纪大,不方便来帝都,我便自己走一遭吧!”
阿箬只知东山之人好读诗书,人人皆是学问大家,却不知还有医术了得之人。
“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厉害的大夫,只不过先前他为祖父瞧过,兴许更清楚咱们容家人的身子骨。”
容隐之说的祖父,就是容祁。
但是,一想到容祁英年早逝,她心里就不禁咯噔一响。
“容兄,不如让阿爹跟你一道前去,你的状况他最清楚。”阿箬建议道。
容隐之笑了笑,表情清淡温和,“箬儿不必担心,先生早为我开好了药,一路上按时吃便是。”
阿箬不敢强人所难,只好点点头,应承着。
“箬儿……我速去速回,定会赶在你大婚之前回到帝都的。”容隐之微笑着说:“我已向陛下和太子请旨,由于你兄长远行,将由我代替元青的兄长之责,送你出嫁。”
阿箬听了这话,心里很是温暖,然而,当她抬眼又瞧见容隐之的笑容时,却总有一丝隐痛与哀伤。
“容兄,箬儿得兄如此,真是一辈子的福气!”
第643章 相见
“你方才说……院中的银杏叶子已经绿意盎然了?”阿箬突然问道。
“正是呢,小姐要出去看看吗?再过一阵,秋风一起,这叶子就该金黄铺地了。”
阿箬对那满树绿意并不十分在意,她只是忽然想起了去年,她在璟山书院门口与那老先生一同扫落叶的事情了。归来如此之久,她甚至还未去拜见过杨玄远。
“筱渔,中午不必给我备饭了,我要出去。”她当即起身,抬脚就往外走。
“小姐这是出去做什么?”筱渔小跑着追问。
“去见个老朋友。”阿箬不想跟她说得太详细,便提着裙裾快步跑了出去。
……
她骑着马,在帝都的大街小巷之中穿行,看着那些熙来攘往的人潮,一时之间阿箬竟猛地想起了自己初来乍到的模样。那时的莽撞,那时的胆怯,那时的身不由己,虽然只过了短短一年,如今看来却恍若隔世一般。阿箬心中虽有目标,然而走来走去,却不自觉有些出神,当她再次回过神来之际,却发现,自己竟已离璟山书院不远。
她瞅着门前那几株银杏树,此时正是满树翠绿的模样,但只一眼,她几乎就能想起去年的光景。
阿箬将马系在路边的马栓上,抬眼却见那半开半闭的书院门前,立着个年轻的身影,那年轻人正抬头看着璟山书院的牌匾。
不知为何,阿箬只觉得那个一身素袍的年轻人竟有几分眼熟,她不由自主上前两步,当此之时,那年轻人却已猛然转过头来,目光正好落在阿箬身上。
“是冯稀!”阿箬在心中惊呼,这就是当初在长江之畔助他们一臂之力的小伙子。
阿箬却不敢表现出来,倒是那冯稀,盯着他的目光中有几分疑惑。
大约是看了许久,冯稀也觉得自己的行为有失礼节,于是他拱拱手,礼貌道:“姑娘有礼,方才是在下唐突了。”
阿箬微微一笑,又问:“公子盯着我作甚?”
冯稀放下手,亦是坦率道:“方才粗略一看,只觉得姑娘长得极像在下的恩公,故而有些疑惑。”
“公子的恩公莫不是元青?”阿箬故意道。
冯稀露出一脸的惊诧,“姑娘如何知道在下恩公名讳?”
阿箬摇摇头,继续道:“元青乃是家兄,我与他一母所生,长得自然十分相像。”
冯稀闻言大喜:“原来如此,没想到竟还有此等缘分……”然而,他还没笑上两句,忽然间便住了嘴,而后十分恭敬地再次拱手道:“参见太子妃娘娘,小人有眼无珠,还请娘娘恕罪。”
阿箬抿抿嘴,只道:“冯大人不必多礼,家兄离开帝都之前也向我提起过当日之事,若非你相助,他们是万万到不了蜀中的,这份恩情他们会一直记得。”
冯稀叹了口气,带着十分的惋惜,“此番,得蒙太子殿下恩情将在下调回帝都,在下家都未回,便想着去拜看恩公,谁知,恩公竟然已经辞官归隐……”
“家兄志向所向,冯大人应为他高兴才是。”
冯稀应承了一声,又道:“娘娘说得有理,在下确实为恩公高兴,但愿今后还能有机会再见着他。”
阿箬抬眼望着璟山书院的门楣,“有机会自会相见的。”
第645章 惊雷(一)
正说话间,一个身着书院布袍的年轻书生打开了大门,他朝着阿箬二人作了一揖,而后问:“在下乃是书院今日当值,见二位在此逡巡,不知有何贵干?”
冯稀赶紧作揖回答道:“在下本是来拜访杨院正,不过忽忆起家中要事,只得先告辞了。”
而后冯稀又转过来朝着阿箬辞行,见状,阿箬瞬间便明白,这个冯稀并不是有什么要事,而是见自己前来,觉得男女有别,故而不好意思进去。
她微笑着点了点头,答道:“冯大人慢走。”
“在下和家中长辈如今已搬进了帝都,正在南墙根下的一处宅院,若令兄回到帝都,还请务必派人知会一声。”
说罢,那年轻人便转身离开了,阿箬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不禁一阵苦笑。
“不知这位姑娘可也是拜访院正的?”
阿箬忙行了礼,“不知公子可否通禀?”
那小书生淡淡一咧嘴,“姑娘真是好运气,院正病了月余,这几日才见好转,也从今儿起答应见客,就叫姑娘赶上了。”
阿箬一惊,不禁疑惑——杨玄远真的生病了?
“姑娘请随我来。”
于是,阿箬便在小书生的带领之下进到书院之中,还是那熟悉的三层台阶,不过比起当初初来乍到,她心中的那份紧张感早已不复存在了。
到了杨玄远居室之外,小书生进去通报了一句,阿箬便被应允入内。
她行过礼抬头一看,那银发髭须的杨玄远果然气色大不如前。
老人屏退左右,只余阿箬在其中。
他一阵咳嗽,而后方道:“见你第一面,老夫就觉得眼熟,只是当时不敢猜测罢了。”
阿箬吓得一颤,听杨玄远这话的意思似乎知道她的身份,但她还是下意识地试探,“民女是元青之妹,今日特代家兄过来看望杨老。”
杨玄远笑了两声,却又咳了起来,“你就不要再掩饰了,你爹已经全都告诉我了。”
“我爹?”阿箬惊讶,“我爹也在此处?”
然而,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没想到这样容易就被杨玄远给套了进去。
可老人似乎并不在意,“若非是他前来,老夫恐怕还得在榻上躺上一个月,今日见好了,元兄弟出门采药去了。”
阿箬恍惚记得当初元芷提起过他与杨玄远相识的过程,只是没想到,二人关系竟如此亲密。
“你大约不知道,当初老夫曾极力游说西楚女帝,劝她接受九州一统的政治形势,并且还发誓以性命作堵,保她和西楚百姓的安宁,只是没想到,老夫的计划还没实施,还没亲口听到女帝的决定,天下便已陷入了混乱之中……真乃时也命也!”杨玄远的语调中带着些许无奈。
阿箬听他讲述着过往,却没有开口搭一句腔。
“你大约更不知道,当初你爹顶着钦犯之名,正是老夫救了他。”
阿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杨老这样做,不是与陛下相抗吗?”
杨玄远又咳了一阵,等他恢复了平稳,终于沉声问道:“这帝都之中与陛下相抗的人难道还少吗?你不也是一边扮着大兴的贤臣,一边揣着复国的心思吗?”
第646章 惊雷(二)
阿箬吞了口唾沫,并不与他争执,“杨老,元青若真是铁了心要复国,便不会恢复这女儿身份了。”
杨玄远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竟然深表赞同地点点头,而后颇带着几分安慰的语调,“你倒不必担忧,老夫并不是怀疑你。”
“杨老真是睿智,您究竟是如何得知的?”阿箬沉声道,“该不会也是阿爹告诉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