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抿抿嘴唇,像下了极大的决心似的,“若你们依然愿意相信我,我便万死也要做到!”
阿箬点点头,从那双赤诚的眼眸中读到了坚定。于是,她转过脸来和司马笠交换过一个眼神,便径直掏出了自己已经包裹好的树舌灵芝,从那狭窄的窗口递了出去。
卓漪然一怔,“这便是你们冒死闯入凉州城的目的?”
阿箬道:“这树舌灵芝所要救的,乃是一个对我极为重要之人!”
卓漪然并不深究那人是谁,只简短问道:“说吧,要我做什么?”
“请你派人,在今夜子时之前,将这树舌灵芝送到城南二十里处的茹陂,到了那里,自然会有人来取!”
卓漪然将灵芝揣入衣袖之中,而后定定道:“放心吧,这一回我一定避开祖父的眼线,替你们送到。”
“多谢!”
末了,卓漪然又轻轻叹口气,道:“我能力有限,只能帮你们至此,望你们……能好自为之!”
阿箬淡淡一笑,满腔感激却说不出一个字。
“时间到了,我得走了!”说罢,卓漪然从外间关上了窗口,铁笼之中再次陷入了黑暗。
时间一点点过去,当白昼流逝暗夜来袭之际,铁笼之中已然伸手不见五指。
司马笠将阿箬抱在怀中,两人便那样依偎一处,共同抵御寒夜的到来。铁笼冰冷,可司马笠的怀抱却忽然间拥有了比以往更加强烈的温度,一时间,阿箬竟没有感受到丝毫冷意,心头反而渐觉温暖。
“青箬!”司马笠轻唤一句。
“什么?”女子下巴微抬,缓声问道。
“我……很惭愧!”
阿箬一怔,没想到此时此刻的司马笠竟突然冒出这样一句。
“你别这样说,该道歉的是我,若不是我武功平庸,也不会那样轻易便着了卓启忠的道。”
司马笠摇摇头,大手拂在阿箬的后脑勺上,“当初,我想方设法召你去帝都,原是看重你的才华与勇气,想将你纳入麾下……可是,日深月久,当我终于得知你是女儿之身时,我的心中便只有一个愿望——好好照顾你,让你此生不再忍受颠沛流离之苦!”
他深呼吸一口,颇有些惆怅地说:“可是我错了,你一路跟着我,却是屡遭暗算,屡入险境,到最后还是不得不背上罪名,颠沛流离不讲,更如今日般,成了笼中之囚!”
“青箬呀,你可知,我自小便活在刀山火海之中,所以这一切我毫不畏惧。但是,就在今日,当我看见卓启忠的刀架在你脖颈之上时,我怕了,怕到甚至想要舍身替你挡去那刀!今日之我,早已狼狈不堪,可我很愧疚,很悲戚,因为我,终究也将你带进了这深渊!”
司马笠的手在微微颤抖,但阿箬能感觉到,他在极力控制着自己指尖的力道。
阿箬摸索着找到了司马笠的另一只手,那手很是冰凉,于是,她下意识地捧起它,并不停地吹着热气。
良久,她才停了下来,将那手摊开,贴着自己的脸颊。只听,她轻轻道:“青箬笠,本自一体,又岂能分离?”
第554章 一直在你身旁
司马笠说不出话来,只得紧紧拥着身旁那女子。这一刻,他心中的深沉的愧和浓烈的情都纠缠在一处,理不清,剪不断。
只有一点,司马笠比旁人都清楚——红尘万丈,即便负了江山万里,也不可负了她!
他在心中暗暗明誓,可他,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
半夜时分,阿箬和司马笠双双被外间的嘈杂之声吵醒,他们贴耳于铁笼之上,很快便再次捕捉到了外间的人马嘶吼之声,若仔细听,还能从那嘶吼声中,察觉到另外一种沉闷的轰隆声,像是某种巨物之间在相互撞击。
“怪了,这大半夜的,难道有人在进攻凉州城?”司马笠嘟囔道。
阿箬心下一颤,只问:“何出此言?”
“你听那轰隆声,闷沉沉的,不正是圆木撞击城门的声音吗?”司马笠将耳朵又贴紧了些,良久,方道:“若我没猜错,为了加大圆木的撞击力,木头顶端还嵌了生铁!”
阿箬这才反应过来,难怪方才心中觉得这声音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难不成真的有人夜袭凉州?”阿箬轻声问道:“会是谁呢?戎狄还是……”
她想说——会不会是离忧?但话到嘴边,她又觉得不可能,毕竟,先前在蜀中之时,她和离忧已经闹得不可开交,此刻的离忧应该巴不得她能吃些苦头!
“不,不可能是戎狄!”司马笠断言道:“戎狄与凉州虽近,但中间隔着九玄山脉,戎狄之人擅长骑射,翻山越岭却不是他们的强项,咱们被关不到半日,进来前也没听说戎狄南下之事!”
阿箬点点头,她完全相信司马笠的军事判断。
“再说了,现在这个季节,北羌草原上水草丰沛,戎狄各个部族,不分男女老少尽皆忙着屯粮收草,这个时候他们说什么也不会愿意来啃凉州这根没什么肥肉的光骨头的。”
阿箬忧心忡忡,脱口便问,“那这外面,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司马笠深呼吸一口,“我猜,十有八九是卓启忠在练兵!”
“练兵?”阿箬毕竟也在兵部呆过一段时间,故而对凉州的基本情况还是比较了解,所以,她一脸疑惑地问:“凉州府兵也好、募兵也罢,最主要的任务难道不应是操练骑兵,应对戎狄吗?怎么大半夜的,练起攻城了?”
然而,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么明显的事情,自己真不应该问。
“大晚上练的,不是兵,是那颗见不得光的狼子野心。”司马笠恨恨道,手也不觉捏成了拳。
阿箬沉默了,她明白司马笠的意思,可越是明白,她心里便越是难受。偏听谗言的皇帝、居心叵测的兄弟、心怀鬼胎的臣子,甚至就连她自己,这个如今与司马笠走得最近的人,都在极力编织谎言,来试图隐瞒一些事实。
一直以来,阿箬总觉得自己孤独无依,可今日看来,真正孤独无依的,却恰好是那个看起来最为强大的人。
她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而后伸手环过了司马笠的肩膀,她倚在那人的手臂上,柔声安慰道:“还有我呢,一直在你身旁!”
第555章 做得更好
第二日一早,在看管的兵士送过餐食不久,阿箬忽然感受到这个铁笼子有了明显的震动,像是被什么东西拖拽着用力向前行进。
就着铁笼顶层漏下来的那一点点光影,阿箬却看见眼前之人还是那副淡静从容的样子。他亦看清了阿箬的一脸焦躁,便慢悠悠道:“急什么,这样大的一个怪家伙要运到帝都,少说也要二十日左右。”
阿箬叹息一声,像泄了气一般一下子又坐回了原处,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早已清楚卓启忠将怎么对付他们,但事情真的发生之时,她还是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司马笠轻轻握住她的手,只道:“你放心,时至今日,帝都之中也没有几个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你且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便很容易脱身。”
司马笠这样讲,让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我又岂能放任你一人独自面对,再说了,自温泉宫那样一闹,淑妃不是早已知晓我的身份了吗?”
司马笠捏了捏她的手,柔声说:“现在的淑妃,不敢轻举妄动!”
阿箬一怔,却又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
阿箬一直在猜想,押送他俩的这支队伍会是怎样一番模样。她想,如此巨大的一个铁笼想要行进,其下必定装上了同等材质的数个车轮,而后再由十六匹大马轮换拉动,方可沿着从凉州到帝都的驰道顺利行进。为了防止劫囚,这铁笼前后一定还有不少于千人的押送队伍,那些士兵铠甲整齐,放眼望去旌旗猎猎。不知道的,定以为是哪支军队得胜回朝,正准备去帝都接受奖赏呢!
阿箬和司马笠二人坐在铁笼之中,整日也是闲得无聊,二人聊天之中便不自觉忆起了昔日之事。
“我还记得你在璟山书院夺魁那次,”司马笠略带笑意,“还真是有些出人意料。”
阿箬有些不服气,只问:“难不成你觉得我才不配位?”
“不不不,”司马笠连忙否认,“是才华卓越,大大超出我的预料。”
阿箬有些惊愕,不觉垂着头,“当时……你该不会故意偏私于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