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造船一事确实与谢家无关,因为,这船是很早以前贺兰旌母亲命人开始建造的。原本,贺兰旌也不知道母亲的目的,但在元芷来到会稽之后,他们才向她讲明了其间干系。原来,母亲和元芷二人计划尤宜水溯流而上,用水战的方式攻克西楚要塞,然后再陆上与水上相结合,齐头并进,攻克醴阳。
贺兰旌原以为是谢家提供了造船技术,可后来她才无意中得知,出身江南造船世家的母亲,本身便掌握着极为精湛的造船技艺,而谢族长答应为他们打掩护并提供地盘的代价便是——让谢家造船工匠全程参与并全面学习母亲的技术。
一切本进行得很顺利,三艘可用于航海的巨舰如约建成,谢家也将相应技术全盘掌握,不料,却半道冒出来一个司马佑,酿成今日这种尴尬的局面。
谢族长怎么敢向大兴的王爷承认,自己在府中收容了西楚公主?又怎么敢承认,自己为了习得先进的造船术,竟然欺骗牧野王在先?
可现在最关键的问题就在于,司马佑以为,船是谢家造的,只要自己找到,便有代表朝廷征用的权力。
“殿下!”终于,谢族长还是起身,朝着司马佑又作一揖,“这几艘船是出现在谢家的地界不错,可是,这只是试验品,究竟能不能用于海运,还需经过反复的测试。”
贺兰旌早已测试可行,并知会了族长,他如此说,不过缓兵之计罢了。
“测试?”司马佑虽语带狐疑,但当下也没过多质疑,只赶紧道:“这个好办,小王可抽掉会稽附近水师,让他们帮着测试,最多不过三日,便能得出结果。”
谢族长满脸笑意,又作一揖,“既有殿下帮忙,相信此事定也不难办,那咱们便这样说定了!下个月初十,开始测试。”
今日初三,离下月初十,还差将近四十天。
司马佑眉头一皱,但语气还是带着谦虚:“谢族长多虑了,会稽水师驻扎在诸暨,我明日派人去调那么一小队人,当天即可全数返回!加上制作测试方案等耗时,准备时间最多三日。”
这话已明显揭穿了谢族长的心思,他不敢反驳,只得点点头,而后说:“如此,便有劳殿下了。”
闻言,司马佑已锁定胜局,于是他见好就收,又是一番客气过后,便率先离了前厅。
谢族长望着司马佑远去的背影,神色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他摆摆手,道:“绾绾,你先出去吧,我有话要与兰儿交代。”
谢绾绾自打进门后,早已看破了父亲端倪,如今他这样一说,更隐约猜透了那几艘战舰过后的复杂背景,于是,她只得叹口气,福了福身,而后出去了。
第428章 雨打梨花深闭门
谢绾绾蹲在梨花树下,洁白的花瓣落了一身。
身旁的小侍女来看了几次,本想借着什么由头,转移她的注意力,可谢绾绾几乎一直未说一句话。小侍女心下有些烦恼,只得无奈地叹气,可她一抬眼,却看见棠梨园外,站着一俊逸公子,也是那样一声不吭的样子,就静静看着梨花树下的女子。
“这下好了,殿下来了,小姐便有救了。”只有小侍女欣喜若狂,她狂奔出去,甚至忘却了礼节。
可是,不知为何,今日的殿下竟也一脸踌躇,比起小姐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殿下,”小侍女早没了方才那股兴奋劲,她福一福身,缓声问道:“奴婢这就进去为您通传。”
然而,司马佑依旧没有什么反应,这会儿纵使小侍女再木讷,她也该猜测出二人之间那微妙的变化。
但是,话既已经说出了口,她便不得不硬着头皮,走到梨花树下,对同样发呆的谢绾绾道:“小姐,牧野王殿下正在门外……您是见还是不见?”
谢绾绾抱膝而坐,她一直将头埋得很低,仿佛不愿被人打扰一般。
所以,小侍女等了好久,才听见她幽幽开口,回了一句:“哦!”
这下,小侍女可有些为难,哦,“哦”是什么意思?她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只得再次试探道:“那我这就去请殿下进来?”
她方抬步要走,终于听到谢绾绾开口道:“叫他回去吧,我想自己静静。”
小侍女点点头,而后将此话原封不动地转告给了司马佑。
说实话,她原本已经做好了迎接司马佑厉声训斥或径直冲门的打算,可谁料,那王爷竟异常温柔地答了一句:“知道了。”
小侍女也不明白他究竟是什么意思,所以,她按照惯性开口劝道:“殿下,小姐今日心情似有些不好,想必是不愿意见任何人的,您看,这会儿天色已晚,且有一种落雨的征兆,您还是先回去,改日再来为好。”
司马佑神色不改,只淡淡道:“无碍,你不用管我,烦请你进去告诉绾绾,我见她之心至诚,要解释之心亦是至诚,我就在此候着,直到她想见我的那一刻。”
小侍女心下无奈,只得当即进去,用尽量悲戚的语气,向谢绾绾交代了司马佑的话。
“小姐……快下雨了。”她故意强调道。
良久,却只见谢绾绾缓缓起身,而后独自步入居室,顺手带上了门。
小侍女知道这是不见的意思,她也知道,大门口的司马佑一定已将方才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
可当小侍女再次走过去时,司马佑却依旧一动不动地拄在当地,履行着他方才亲口说的话。
小侍女伸手把住门框,她不知道这门是该关还是不该关。
然而,就在此刻,已有一两滴水珠轻轻打在了她的发间,她一仰面,当即感受将有一场大雨突如其来。
她摇摇头,最终还是按照府中规矩关上了门。
一院梨花,一场春雨,只可惜门扉紧掩,叫门外人无论如何也看不清门中情状。
可门内人,又何尝真比他自在逍遥?
第429章 和好
春雨潺潺,旦日方歇。
小姐迟起,小侍女自然也是很晚才来开门。
可她刚将门拉开一点缝,便见外间空地上有人直直倒地,身上衣裳还尽是一副湿漉漉的模样。
小侍女吓得尖叫,但,等她还没来得及将此事知会谢绾绾,她眼前的木门便已被猛然拉开,然后,一个素白的身影径直冲到倒地的人影面前。
那素白的身影,便是谢绾绾,她定是听到小侍女的尖叫声而冲出来的。
就这样,谢绾绾径直坐在地上,并将司马佑的上半身抱在怀中,直到府中大夫匆忙赶来,她才松手,任府中卫士将他抬进了棠梨园,然而,这整个过程中,谢绾绾却始终一声不吭,表现得淡定而执拗。
到了此刻,即便旁观者如小侍女,心头也只剩下惋惜和别扭,她倒吸一口气,赶紧下到空地将衣衫不整的谢绾绾扶进了院子。
……
司马佑醒来之时,脑袋依然有些昏沉,但当他看见身旁那个面色憔悴的楚楚身影时,整个人竟莫名来了劲,而后更是猛地坐起,双眼直直地盯着谢绾绾。
“绾绾……”他唤得很迟疑。
谢绾绾垂着头,还是一句话不说。
司马佑想伸手去拉她,可谢绾绾居然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远离了他手臂可触及的范围。司马佑叹了口气,终还是默默将手放下。
“你……可愿听我解释?”司马佑语带迟疑。
谢绾绾吸了一口凉气,而后点点头,席地而坐道:“说罢!”
司马佑淡淡地看着她,眼神之中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接着他便将自己来会稽的目的以及为何执意要去寻找船只之事仔仔细细讲了一遍。
其实,昨日她自前厅出来后,并没有立即离去,而是在花园中一直等着贺兰旌。她以极其诚恳的态度向贺兰旌道歉,贺兰旌却一直略带惋惜地摇摇头,最终,她更是将船只背后的故事一五一十地告知了谢绾绾,并且劝她一定要当心司马佑此人。
可如今听来,司马佑似乎一直以为这造船的主体乃是谢家,他不但没有发现贺兰旌的真实身份,更没有打算以此作为要挟来为难于谢家,所以,她的心竟也瞬时宽慰下来。
于是,谢绾绾看着眼前那个虚弱的司马佑,心中升起了怜惜,她身子前倾,握住司马佑的手,而后郑重道:“你可否答应,从今往后,绝不再欺瞒于我?”
司马佑神情恳切,语带激动地说:“绾绾,此番是我的过错,我保证,今后但有要事,皆与你相商,绝不再出现今日这般情状……至于船的事我会再与谢族长商议,若他实在有难言之隐并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便另寻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