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自己送的那盘?
手上动作停了一下,谢呈摸不清周讲于什么意思,是要把磁带还给他?还是他平时就把磁带放枕头底下的?
把东西拿出来之前,谢呈另一只手也伸了过去,摸了半天摸了个空,床上真的就只有一盘磁带。
出于某种不知名的心态,谢呈故意把忐忑拖长了几秒,而后他摸出磁带来,发现不是自己送的那一盘。
磁带封面上写着《英文金曲》。
右下角画了个笑脸。
拿着磁带看了一会儿,谢呈突然觉得累得不得了,人顺势往下一扑,扑在了周讲于的床上。
他睁着眼睛,右脸侧压在枕头上,眨眼的时候睫毛从枕巾面上扫过。
半晌,谢呈揉了揉眼睛,转头把整张脸埋进了枕头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枕头上有周讲于身上的味道,像肥皂的香味,但是莫名带点甜。
空气突然就不陌生了,不仅不陌生,还熟悉到让他有点鼻酸。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明明周讲于才走,但是他竟然这样……想他。
朝西容走的路上。
周讲于抱了个旧的复读机。
周权一直在说着什么,周讲于就不停点头,最后周权说了一句:“那你要是见了阿姨得打招呼。”
余光看到周讲于还在点头,周权诧异地掰了一下后视镜,又侧头,看到周讲于耳朵里塞着耳机,目光落在膝盖上,那里放着个小小的歌词本。
什么点头示意,根本就是在跟着音乐声摇头晃脑。
周讲于头也不转:“看我干嘛?好好开车。”
周权皱皱眉,像是想教训他,最终还是忍住了,只是叮嘱:“爷爷心脏不太好,你去了好好听他的话,别气他。”
“我怎么会气他?”周讲于说,“我要气也是气你跟我妈。”
周权:“你不是戴着耳机听不到我说话吗?”
“我想听的时候就能听到,不想听的时候就听不到。”周讲于面不改色,说完继续打着节拍哼歌。
周权实在没办法,几乎是没话找话:“你这复读机旧成这样了,赵欣兰怎么也不给买个新的?”
“因为这个是拿来玩儿的,只听英语歌,不听英语磁带。”周讲于面无表情地答。
周权勉强笑了笑:“儿子喜欢听歌啊,我前几天听我们公司的小年轻说那个什么,随身听很方便,爸去给你买一个?”
“不要。”周讲于干脆地应。
他软硬不吃,周权也再寻不出话来自讨没趣,父子俩就此一路沉默。
周讲于靠在椅背上,耳机里放着《My Heart Will Go On》,他转头望着窗外不停闪过的行道树,侧脸线条看上去渐趋坚硬。
不说不笑的时候带上了凛冽的意味。
到西容城郊已经是晚上。
车开进院子,周讲于把复读机放到书包里收好,车灯朝着门廊前面一照,一个老人背着手站在门口。
周讲于下了车,走到近前喊了一声:“爷爷。”
老人叫周谷安,是个退休了的医生,就算已经白发苍苍,也能依稀看出年轻时候的高大英武。他脸上总是不带表情,看上去严肃得不得了。
周讲于看得出来,周权特别怕他。
但是很奇怪,不管周谷安怎么严厉怎么脾气古怪,周讲于都一点没觉得不舒服。
他其实很适应他的沉默,虽然跟他相处很闷,但人是放松的。
听周讲于喊自己,周谷安的表情也没有松动,依然是用一张随时随地能训人的脸应:“来啦。”
口气却明显是温和的。
周权停好车过来,招呼道:“爸。”
周谷安目光移过去,只是稍稍点点头又移开。
周权有点尴尬,说:“爸你吃了没?我们在路上随便吃了点儿。”
周谷安再次点点头,自顾自转身先进屋。
周讲于跟进去:“爷爷,我刚才没吃饱,我要吃宵夜。”
周权:“……”
旁边请来照顾家的孙姨赶紧上前,说:“快来快来开饭,周叔都等半天了,还给你小姨打了个电话,孙姨给做了好多你爱吃的菜,小于你看看合不合胃口,不行的话我明天换个做法。小伙子正长身体,能吃好啊,瞧瞧多高,比姨高一个头还要多……”
周谷安咳嗽了一声,孙姨闭了嘴,冲周讲于眨眨眼,嘴角带笑。
周讲于也冲她咧咧嘴,连跑带跳地到了桌边:“吃饭吃饭咯!”
一顿饭吃得特别安静,周谷安的沉默极具压迫感,周权言行动作都拘谨着。
周讲于倒是自在得很,没人说话他就该吃吃该喝喝。
最后等周谷安放了筷子,周权像是松了口气,也搁了碗:“儿子,你好好陪爷爷,过些天爸再带你去三亚。”
周讲于随口应:“不去了。”
周权有点惊讶:“不是都说好了吗?爸的年假都请好了,你小姨说你一直挺想去海边的。”
“不去了。”周讲于看着他,“我不想去了,我就陪爷爷。”
周权眉头一皱,还想说什么,周谷安开口了:“不去就不去了,你还非要绑着他去?”
“不是……”周权无奈,“那爸,我先走了,有事情打电话。”
周谷安淡淡“嗯”了一声,等人走了,他转向周讲于:“真烦人。”
周讲于一愣,而后哈哈地笑起来。
“你去看看你屋里缺什么,”周谷安说,“缺了跟孙姨说。”
周讲于应了一声,放下碗抓起书包上楼。
此时的洛花镇。
吃过晚饭,谢呈在洗碗,刚刚关掉水龙头,外面兰姨喊了一声:“小呈。”
谢呈忙擦了手出去:“兰姨回来了,我去给你拿钥匙。”
他说着转身,刚走了一步,背后兰姨的小灵通响了,他脚步顿了顿,还是先进了堂屋。
出来的时候听到兰姨说:“吃了吃了,你怎么这么操心?在家怎么没见你这么关心我?小呈?小呈在我旁边,我在他家呢。”
谢呈走过去,把钥匙递给兰姨。
兰姨一手接过钥匙,把小灵通支到他跟前,笑说:“鱼儿。”
谢呈接过电话。
旁边宣芳玲也出来了,两个女人聊起天来,谢呈朝葡萄架走了几步,把小灵通放到耳边。
他还没开口,那头却好像知道他已经准备好,几乎是在电话碰到耳朵的同一时刻,周讲于喊了一声:“谢呈。”
谢呈顿了一会儿,才应:“你到爷爷家了?”
“是啊,刚吃完饭回了房间。”周讲于说,“给你的磁带拿到没有?”
谢呈:“拿到了。”
周讲于:“等下记得要听,我觉得挺好听的。”
“听。”谢呈应。
明明在一起的时候能一直不停嘴,隔着电话却又没话说,最后谢呈问:“什么时候回来?”
“开学吧。”周讲于答,“乖乖等着,大爷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谢呈:“得了,把你自己带回来就成,别半路风一吹就失踪了。”
周讲于哼道:“我是风筝啊还一吹就跑?”
谢呈:“那你别游着游着游到北冰洋去了。”
“我考虑考虑,”周讲于大喇喇地说,“但是那边太冷了不行,热带海可以,热带阳光好,适合我,晒黑一点儿就好了,显得我男子汉。我觉得我太白了,不过没有你白,我晒黑一点儿好,你别晒黑,你黑了一定没我帅。”
“能得你,好不好意思你?”谢呈说,“你的男子汉气概也就只能靠黑来展现了?”
周讲于:“揍你!”
“你来揍啊。”谢呈说。
这句说完,两边一起沉默了,电流声沙沙响,过了一会儿周讲于恶狠狠道:“给我等着!”
谢呈忍不住笑了笑,忖着说了挺久的,他侧头看院门口的兰姨:“要把电话给你小姨吗?”
周讲于叹了口气,谢呈问:“怎么?”
“给吧。”那头说。
谢呈也没多问,走过去把小灵通递还给兰姨,兰姨叮嘱了周讲于几句,挂了电话。
“那我回了。”兰姨笑说。
谢呈:“兰姨慢走。”
他站在原地,看宣芳玲把兰姨送到门口,两个大人好像还没说完话,又在院门外小声聊着什么。
宣禾洗完澡出来,擦着头发问:“兰姨?”
“嗯。”谢呈应,“哥,我去你房间拿一下复读机。”
宣禾的复读机坏了,前段时间拿了他的过去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