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原本喧乱的大街上忽然想起一片马蹄声,随即是一声快即的勒马声,骏马嘶鸣,透过人群传过来,混乱不堪。
阮清歌没听清他这一句,倒是看见前面忽然围上去不少人,发出阵阵惊呼。
“哎哟,这该不会是撞死人了?”围观的百姓惊叫一声。
职业习惯让阮清歌一下子集中精神,挤开人群过去,只见一个妇人倒在地上,身下已然是一片血泊。
和现代车祸现场一片惨烈。
“你干嘛去?”
见阮清歌立刻冲上前去,刘云徵一惊,只得跟了上去。
阮清歌探了妇人的鼻息,气息微弱但残气尚存,心里先松了口气。她又掐了脉搏,忙从衣服上扯下一块布条,将妇人头上的伤口缠紧,又从怀里掏出药瓶,喂了她一粒丸药。
第十四章 仙赐草
此时马车上的人掀开帘子往外探了一眼,阮清歌一抬头,便对上一个男子的目光。他穿一身玉缎青袍,细眼长眉,虽没有阮清歌这些日子所见的男人衣容精细,但也算个佼佼人物。
对上阮清歌的视线,他目光凝聚,开口道:“她可有大碍?”
“暂时没有,不过再不上药就有了,你还不赶紧下来给人家请大夫?”
这种肇了事还安之若素的,阮清歌还真没见过几个。
“你不是大夫?”
那男子问了一句,竟然展开手上的落雪梅花图折扇,慢悠悠摇了起来。
“我是,可是我没药啊?”
阮清歌身上满是那妇人伤口处留下的血迹,她的手紧紧捂在妇人头上,生怕一松开便血流不止,再没有转圜的余地。
刘云徵站在她身后,见状冲上马车就要揪那人下来:“没看见你们撞了人吗,赶紧用马车送人家去看诊啊!”
“放肆!大胆刁民,竟然还对府尹的公子用粗!”驾马的车夫见状甩开马鞭,一记狠鞭向刘云徵抽了过去。
那马鞭划出破空的刺啦声,直扫到刘云徵的鼻梁处。他身子后仰避开,一把抓着那马鞭,手用力一拉,马鞭便从车夫手上脱力而出。
车内公子看见刘云徵的身手,眼中一亮,伸手制止了车夫。他看向阮清歌:“家府就在不远处,养了几个不中用的大夫,倒可以少去一些奔波。”
“那还不赶紧的!”
阮清歌最见不得的一件事便是有病人在前而不得救治,闻言便想将那妇人抱起来。刘云徵见状过来帮忙,几人将妇人送上了马车。血腥气直冲到鼻子里,那锦衣公子用折扇掩了口鼻,轻咳一声,施施然下车,解下一匹骏马翻身而上。
“两位既然如此热心,不如一同跑一趟吧。”他回过头,目光扫过面前的二人,似笑非笑。
这人原来是颍州府尹的独子沈文恪,马车直驱向位于城东的沈府,径自从洞开的东门进去,随后出来几个家丁,将那妇人运进小屋里头,便急匆匆奔出几个身着布袍的老者。
这庭院似乎与整个沈府并不相通,庭院之中辟出了两个园圃,茂茂葱葱,奇异的香气沁入鼻尖。在一片葱郁的草药中间冒出一片红花,阮清歌被它吸引,“咦”了一声:“这红景天一向生长在高寒之处,这里怎么会有?”
长在平地里的红景天,阮清歌从来没见过,只有前世里在基地的时候,为了入药方便,在实验室的培养皿里养过一些。在古代,红景天因为常生长在海拔极高的高原雪山上,也是味极其稀罕的名药,大多是边域小国进奉的贡品,普通百姓难得一见。
这颍州府尹的园子气候与严寒之地相差十万八千里,这些红景天竟然长得这样茂盛,实在让阮清歌大吃一惊。
“想不到你竟这样见多识广,这仙赐草可是我从吐蕃耗费许多人力物力得来的,又费了几年心思,才得以在园内栽培。”沈文恪折扇一展,神色之间颇为得意。
“不知你种下这么多红景天是为何用?红景天虽稀少,可你将它们强种在中原平地上,虽不知你是用了什么法子,可你看这些红景天花叶色淡,枝茎蔫软,药效早已大打折扣。”
第十五章 调理
沈文恪闻言眉头轻皱,手上的动作顿了一顿,疑惑道:“你怎么知道这些?”
“我出生于医学世家,从小尝过的药比你们吃的盐还多,这有什么稀奇?你这样费力弄来这些红景天,莫非是家中有重病之人?红景天虽好处甚多,但多做保养之用,要是拿来治病,恐怕治标不治本。”
沈文恪见阮清歌模样年轻,又生得秀气,本存了三分轻蔑,这会见她句句说得不差,便信了几分,神色也正经起来:“你既出身于行医世家,又这样见多识广,想必本事也很了得,不如移驾内院,看看我母亲如何?”
一直站在边上的刘云徵这会眼睛圆瞪,惊奇地看向阮清歌。他以为阮清歌是因生长于北靖侯府,所以不稀罕红景天这类东西,才能这样口若悬河。这会沈文恪竟让阮清歌去给他母亲治病,可把刘云徵吓出个好歹。
“好啊,既然来都来了,看看也无妨。不过,我的诊金可是不便宜的。”
阮清歌摇了摇手指,微挑了一下秀眉。
“这有什么,我沈家最不缺的就是银子!这边请——”沈文恪折扇一指,神色之中颇有几分期待和兴奋。
“喂。”
刘云徵猝不及防,没料到阮清歌竟然答应下来,忙从后头拉了她一把,压低声音耳语道:“你真要去?”
“那当然。”阮清歌抬头瞪了刘云徵一眼,“我总得想法子弄些银子来花,不然还指望你不成?”
“挣钱也不是这么个法子,你真懂医术?可别把人家治死了,把咱们都送去见官。”
刘云徵嘀咕几句,谁知道阮清歌再不理她,直往前走了。他叹了口气,心里颇为后悔。
早知如此,就不该答应姐姐,来趟这趟浑水!
杏帘垂落,苏合香气里头掩盖着浓重的药味。内室里的床榻上躺着一个妇人,嘴唇苍白,骨瘦如柴。她身上的孔雀蓝团牡丹刺绣缎被的浓艳与她整个人的憔悴枯槁对比鲜明,一眼看下去,叫人心中不忍。
“这位就是尊夫人?”
见沈文恪带人过来,一旁的侍女打起帘子,将纱帐轻轻卷起一道边。阮清歌见她眼底乌青,一点力气也没有,面颊上却有与脸色不符的红燥之色,眉头一皱:“内火旺盛,身体却亏空得厉害,府上都是什么庸医,那些大补的东西统统不能再吃!”
“那该怎么办?”沈文恪因沈夫人这阵子越发不济,心中十分着急,可病急乱投医,连请几个大夫,都开了大补的方子,只得每天用人参鹿茸红景天吊着,人偶尔有些起色,却也支撑不了多少时日。
阮清歌坐到床榻边,诊了一把沈夫人的脉,皱眉道:“那红景天吃多了易让人兴奋,以为是药效起了作用,实则不过是透支了精神。药劲过了,像这种大病的人,反而虚弱得更厉害。尊夫人这是有心积之症,虽难以治愈,但只要悉心调理,好好养着,也没有什么大碍。”
“那该如何调理?”
沈文恪见阮清歌句句在理,欣喜难耐,连忙询问。
第十六章 黄金万两
“这首先是要摒弃这些大补的药,红景天可以吃,但是剂量要减半。我待会给你开个方子,用卷柏、丹参、龟甲、鸟贼骨、石菖蒲、半夏等物,温汤养着。此外,这个屋子里空气太不新鲜,对心肺不好,不要再用熏香,可以用瓜果鲜花代替。身子稍微好些之后,要多运动,经常下床走动。”
阮清歌凝神思考了一会,刷刷写了方子,又交代了许多事宜。那沈夫人的婢女见阮清歌这样神通广大,感激得掉了眼泪,立刻把香炉搬了出去。
“想不到你真懂医术啊?”
刘云徵见阮清歌手上掂着沈文恪交给她的大金袋子,金袋随着动作的颠簸发出哗啦的声响,可想里头到底塞了多少金子。他不自然地摸了一把鼻子,咳了一声:“这个沈公子还真大方啊。”
“那是自然,与某些一毛不拔的铁公鸡相比,倒是阔绰多了。”
阮清歌眼风一瞟,落在刘云徵身上,略带玩笑地讽刺了一声。
“我如今身在颍州,身上一分钱也没有,想要给你银子也不能啊。”刘云徵看起来颇为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