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既然一锤定音,看来也是不愿再徒增麻烦。众人就算心有疑惑,也不敢违逆皇后,当下各自散去。
御医给阮清歌把脉过后,细细写了方子留下,又由婢女煎好药端上来。
从前阮清歌身边的两个婢女文萱和文蓉,全是孙姨娘安排的,心向着孙氏母女,没少暗地里使坏。
阮清歌接过茶碗,闻见那股呛鼻的药味,眉头便皱了起来。她前世从医多年,在野外遍识草药,这味道一闻她就知道不对。
她落水染了点风寒,虽不严重,可药里掺的银翘和桑菊却是清热辛凉之物,喝下去岂不是雪上加霜?
这药究竟是文萱和文蓉偷偷动了手脚,还是御医故意为之,她暂时不得而知,但要是真喝下去,没病也要喝出病来了。
“哎呀,苦死了!”
阮清歌眉头一拧,将那药碗狠狠掼在地上。一时药汁四溅,白胎细瓷鱼纹碗摔得粉碎。她别过脸去,抗拒地摇头:“我才不要喝药呢,难闻死了,我不喝!”
“哎呀,郡主……”侍女文萱穿一身淡绿绣蝴蝶花同色衣裙,长脸细眉,长相素净。她看见阮清歌摔了药碗,忙蹲身去捡,“郡主不吃药怎么能好?奴婢这就去再煎一碗,若是嫌苦,就些蜜枣就好了。”
“啊呀,萱姐姐。”另一侧的文蓉皱了眉头,颇为不满地瞥了阮清歌一眼。她长得比文萱娇艳些,虽和文萱穿着一样的侍女服,外头却罩了件时兴的四时花卉纹细锦绿坎肩,腰里挂了条双鱼结。
“咱们伺候这傻子已经够倒霉了,怎么还要平白受她的气?巴巴地熬了药过来也赶不上好脸色,不喝就不喝,回头病死的又不是咱们!”文蓉冷哼一声,拉着文萱就往外头走,“还搭理她干什么,听说她今天在宫里叫大小姐受了气,回头姨娘有得叫她好看呢。”
也不知道是谁叫谁好看。
阮清歌翻了个白眼,没人伺候正中她下怀,好在刚刚已经梳洗了一番,她揽镜自照,发现就算是晚上,那两个婢女也会在她脸上抹上遮掩容貌的脂粉。
她将那些胭脂水粉全洗干净,换了身衣裳,舒舒服服地趴到床上。
这一觉直睡到日上三竿,文萱和文蓉果然没再管她。阮清歌揉了揉眼睛,听见外头一阵乱糟糟的声响。
“阮清歌呢?”
“郡主她还睡着呢,姨娘怎么这会过来了,要不要奴婢去叫醒她?”
说话的是文萱,忽然见孙氏过来,怕暴露了自己怠慢阮清歌的事,声音里有些紧张。
孙氏生得标致,即使如今已经三十多岁,却保养得如二十七八一样,风韵不减。她一身芙蓉锦双绣芍药长衣,配浅湘色折枝雪缎罗裙,高盘随云髻,侧插两副玉蕊六瓣莲纹金钗,描眉点朱,打扮得不像姨娘,倒像个正室夫人。
阮月儿站在她身边,倒显得素净,不过一条云锦滚边的月色裙,未施粉黛,眼底一点乌青,大约是为昨天宫里的事费神了一晚上。
第七章 怎么不敢
阮清歌打着哈欠出来的时候,看见这对扰人清梦的母女,自然没什么好脸色:“姨娘这是干什么呢,让不让人睡觉了!”
“呵,正经人家的小姐,没有睡到这个时辰的道理。”孙氏冷笑一声,待看清阮清歌的时候,刷一下变了脸色。
眼前人皮肤细白柔嫩,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樱,天成的倾城绝色,叫人一下子瞪直了眼睛。孙氏身边的侍女活见鬼一样看着阮清歌,哪里能料到眼前这美人是平日里嘲笑的无盐郡主?
“啪……”
看见阮清歌的模样,孙氏一时怒起,反手甩了近处的文萱一个巴掌:“你们就是这么伺候她的?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
“奴婢该死,求姨娘饶了我们吧!”
文萱和文蓉见阮清歌竟然露了本来的容貌,吓得脸色煞白,齐刷刷跪下去,一个劲地嗑起头来。
“哟。”
阮清歌见她们俩惊慌惧怕成这样,用手理了理头发,唇边染了一抹笑意:“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俩是孙姨娘的丫头呢。”
她的讥讽之意明显,孙氏和阮月儿的脸色瞬间一变。她们见阮清歌眼神清亮,说话利落,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你们是来为昨天的事情过来请罪的吗?”
阮清歌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目光在两人脸上逡巡而过:“怎么脸色这么差啊,夜里没睡好吗?”
“你昨天果然是在装疯卖傻,故意作践我的名声。阮清歌,你好厉害啊,骗了我和娘这么久,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
就算再难以置信,阮月儿也看出这个妹妹根本不傻了!她火气直冒出来,捋起袖子就往阮清歌这边来。
阮清歌手一扬,半盏热茶全泼在她脸上。碧绿的茶水顺着阮月儿的脸颊流下来,她没料到阮清歌竟然会来这一手,面色铁青地愣在当场。
“姐姐这可是冤枉我了,要不是昨天你推我下水,我的脑子如今恐怕还不太好使。”阮清歌玩味的眼神扫过阮月儿,睨向孙氏,“这可如何是好呢姨娘,不如换个大夫,给清歌重开一副变傻的方子,好不好啊?”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孙氏身体僵直,冷汗从额头直冒出来,“你既然没病了,又何必再吃药。”
阮清歌一步步走到孙姨娘面前,她个头比孙氏略高一点,眼睫微垂,抿着唇,扬起一掌刮在孙氏脸上。
这一下掴得用力,一记干净的脆响叫屋里所有人都心头一震。她们诧异地看向阮清歌,想不到她竟然打了俨然是半个家主的孙姨娘。
孙氏的面皮上浮起几道红痕,她胸口剧烈起伏起来,圆瞪着一双眼睛,扬起胳膊就要往阮清歌身上招呼:“你敢打我?”
“我怎么不敢?”
阮清歌拔高声音,狠狠掣住孙氏手肘,冷冷觑着她,“我娘是北靖侯夫人,当今皇上的亲妹妹。我身为侯门嫡出,安阳郡主,这府里的少主人,怎么打不得你这六品小官的庶女,区区一个姨娘?”
第八章 将来太子
阮清歌每说一个字,孙氏握着的拳头就紧一分。末了,孙氏身体颤抖着,将胳膊从阮清歌手里抽出,面上挤出一个得意的冷笑:“那又如何,我看你是傻了太多年了,不知道如今这府里是谁说了算。”
阮月儿没想到阮清歌会说出这些话来,惧怕自己和孙姨娘做的那些事情暴露,僵在原地不敢多说一句。她紧张地看着二人,手也禁不住哆嗦起来。
正僵直之间,忽然外头响过一阵脚步声。侯府的管家弯着身子,急得满头大汗,从廊院跑进来,草草行了一个礼:“姨娘,可算寻着您了!刚才宫里传了旨下来,撤了贺王殿下和郡主的婚事!那旨上说,郡主旧疾不愈,宜在府静心休养,贺王殿下不可蹉跎,要另择良配。”
昨天宫里的那一场闹剧,正好给了皇后一个理由。她当即去乾宁宫向皇上请旨,详述了阮清歌的疯癫之状,更将宫女之死暗中推到阮清歌身上,总算叫皇上下定决心为贺王退婚。
孙氏和阮月儿想不到忽然有了这样的转机,一下子转忧为喜,挺直了腰板。
“呵,呵呵,哈哈哈哈。”孙氏乐得在屋内转了两圈,狞笑着指着阮清歌。
“你在我面前得意又有什么用,皇后娘娘还不是照样退了你的婚。这下子,就算你是郡主又如何?你倒是叫你躺在棺材里的公主亲娘爬出来,去求皇上收回成命啊?我倒要看看你这被皇家退亲的弃妇,以后满京权贵,还有谁敢要你,哈哈哈哈!”
阮月儿心里虽落下一块大石头,却还是担忧地抓住孙氏的袖口:“娘,可是她如今病已经好了,该怎么办?”
“那又怎样?”
孙氏眉毛一扬,快活的神色自眉宇间透出来:“谁不知道她阮清歌做了十年傻子,闹出无数笑话,皇室丢不起这人,一旦下了旨,就是要和她划清界限,哪有收回成命的道理?贺王殿下是未来的太子,贺王妃就是未来的皇后,谁敢让这么个劣迹斑斑的恶女登此大位?”
见她二人如此兴高采烈,阮清歌抿唇一笑,叹了口气:“是没人敢娶我这劣迹斑斑的恶女,可又有谁敢娶一个轻佻自贱的荡妇呢?姨娘你这么高兴,难道以为皇家会要一个庶女做王妃,还是姨娘你本性难移,也要送自己的女儿去做姨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