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商定下来神机营出六十人,神枢营出三十人,随着萧旷那一队,以及残余的卫所军等人,一同押送罕察卫人进城。其余人则各自返回所属军营。
大军进城,沿西直门大街而行。
一路上民众纷纷围观,打听是怎么回事儿。自有那嘴快的兵士将昨夜的事情说出来。
民众中有人愤慨地向罕察卫人的马车扔石块或其他杂物,一人带头,其余人纷纷跟随投掷。一时间碎石、土块、旧鞋子不断飞来,砸在马车上,吓得车内的人丝毫不敢露头,最遭殃的是马车夫,急忙向神机营的士兵借来盾牌抵挡。
沁达木尼没有乘车,而是骑马跟随在车旁马车,她又穿着罕察卫人的贵族服饰,在一群兵将中格外显眼,虽然极力躲避,仍然被人掷中了几次土块与杂物。饶是她性子倔强,仍是涨红了脸,咬住嘴唇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
萧旷进城之后就刻意靠近沁达木尼,行进时始终离她大约一个马身的距离,主要是防止她趁乱逃进人群。
在郊外他并不担心她逃,郊外老远就能看到人,大白天的也易于追踪,且她骑的马本就跑不快,一追就追上了。但若是在城里,一旦逃跑后躲藏起来就很难找到人了。
却没想到罕察卫人激起了民愤,沁达木尼更是成为民众的攻击目标。她被石头砸中后,便下了马,却仍是有各种杂物朝她所在之处飞来。
萧旷纵马上前,挥刀挡下飞来的一块碎石,大声劝阻:“不要再继续投掷石块了!马车上不仅有罕察卫人,也有我们自己的伤兵!希望你们不要误伤这些有功的兵将!”
“那她呢?她不是罕察卫人吗?”有人指着沁达木尼问。
“她不曾参与劫马,也不曾参加战斗,她从不曾作恶!你们打伤的只是个无辜的年轻姑娘!”
这句话让绝大多数人停下了,而且萧旷就挡在沁达木尼身前,再扔杂物的话,大多都是扔在他身上,砸伤了当官的,他真恼怒追究起来,谁担待得起啊!
“谁让她是罕察卫人?!只要她是罕察卫人,就该打!”突然人群中有人喊起来。只不过响应者寥寥。
萧旷朝声音来处看去,喊话的是个衣着邋遢的壮年男子,一看就是没什么正经营生的样子。
他问:“只要是罕察卫人就该打么?”
“该啊!”那男子还接话。
萧旷朝那人招招手:“过来,我收你进兵马司,下回遇上罕察卫武士,保准让你上阵!”
那人顿时萎了,闷声不响地看向其他地方。
他周围的人哄笑起来,而随着这一阵笑声,方才那股子群情激奋,恨不得将罕察卫人不分男女老少统统打倒的劲头也都烟消云散了。
沁达木尼小声却诚挚地对萧旷道:“谢谢你。”
萧旷朝马车指了指:“你别骑马了,坐车吧!”
沁达木尼点点头,感激地朝他看了眼,转身上车。
因这一场纷乱,街道边围观的人变得更多,萧旷他们根本走不快。不得已,他们把伤势较重者先送走,让他们得以尽早医治。
余下的队伍好不容易才抵达崇玄观。这里虽然距离西直门并不算太远,却花了他们不少时间才走到。崇玄观是处大道观,有较多空屋,得知萧旷等人带回不少罕察卫人,首辅大学士邹之正便将此处定为罕察卫贵族临时居留之地。
马车依次驶入崇玄观,萧旷却没有跟进去,立在门边看着这些车马与士兵陆续进入道观,忽然觉得身心俱疲。
一夜未眠,绕着整座京城由东至西,来回奔波战斗,如今总算是归来,也将这些人都安然送到,但他还是不得休息。接下来就该向朝廷汇报事件的详情了……
“萧指挥!”
这一声“萧指挥”混在周围嘈杂的人声中,并不特别明显,然而随着这一声入耳,萧旷的精神却为之一振,急忙看向声音来处。正是箜篌在对他招手。
他的视线投向人群之外,箜篌示意的方向。
街道对面的屋檐下停着一辆黑漆马车,四周装饰着细致的浮雕,那些花纹图案他都看熟了。
马车旁亭亭立着一名少女,丁香色长裙,黛紫色的短袄,头戴帷帽,月白的罗纱直垂至肩。
她见他看过来,便抬手朝他挥了挥,衣袖滑落,露出如玉皓腕一节。
她怎么来了?是碰巧路过,还是特意来找他的?
萧旷欣喜地朝她走过去,刚走两步,他身后的马车上跳下来一人,小跑着追上他,往他手心里塞了个东西。
萧旷全副心神都在街对面,虽然知道有人跟近,但周围人太多,只以为是哪个士兵经过,并不以为意。
待到手心里被塞了个东西,他意外回头,才发现追上来的是沁达木尼。
第66章 【建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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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旷瞧见是沁达木尼,意外地低头看手心里的物事,是个由五彩丝线编织而成的香囊,上面的图案也是用丝线织出来的。
沁达木尼笑嘻嘻地看了他一眼,转身便跑。
“沁达木尼……”萧旷想叫住她,她却已经跑进了崇玄观里。
他便先将此事放一边,回头看向沈童所在,却见她转身准备登车了,急忙挤开围观的民众,大步跑近马车:“沈小姐,等等……”
沈童略一迟疑,停步回身看着他。
萧旷舒了口气,在她身前四五步外站住了,一时却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沈童看向他的手,那叫沁达木尼的姑娘送的香囊还捏在他手心里。
萧旷“啊”了一声,急忙解释道:“我要还给她的,她……我不会收她任何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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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童微微挑了挑眉梢:“萧指挥原先就与她认识么?”
照理来说罕察卫人就是不恨他也不会对他有什么好感吧。这姑娘却送他香囊,临进去前还朝他笑,那样子的笑容……并不是礼节性的微笑,那姑娘笑的时候的眼睛里带着光芒。
“没有啊!”萧旷汗都快下来了,“今早才认识的。”
沈童弯了弯嘴角没说话,今早才认识就能笑着送他香囊了,萧旷还是昨晚带队抓了他们的人,若是真的,也算是他的本事。
不过看他这么着急向她解释的样子,倒让她感觉好了一点。
隔着薄纱,萧旷看不真切她的表情,心里更急:“方才过来的路上有许多人朝她扔石头,我帮着说了几句话,她大概是想感谢我而已,真的!”
沈童淡声道:“老是说旁人的事做什么?”
萧旷一愣,心道不是你问我的么?但能不提沁达木尼也好,他顿了顿,问道:“你们是碰巧路过的吗?”
沈童没直接答他,只道:“今早我去过和永兴,看看制笔的进展。”
其实她并非单纯是去看制笔的进展,落雪的那夜,萧旷送她回来时一付心事重重的样子,她猜他会做出某项重大决定,今早便借看笔去和永兴,“随口”问起萧旷的近况。
没想到萧弘说他昨天一早去了兵马司,之后就没回过家,只让人传了个口信回来,说出城办事,结果一夜未归。
她担心起来,离开和永兴就去南城兵马司找靳飞,一问下来靳飞昨夜也跟着萧旷出城去了,还说有罕察卫人劫马,萧旷是去阻止他们了。
沈童也就知道了,前世曾发生过劫马之事,萧旷应该是了解事态的发展会如何的,这让他能有更多准备,但刀剑无眼,谁也不知道真正冲突起来的时候他会不会受伤。
正逢第一批人回城,传回消息,萧旷他们回来了,正把俘虏送往崇玄观,她就赶来了。
虽然她没明说,萧旷也明白了,她是特意过来的。他的心为之一动,方才看到沁达木尼送他香囊,她生气是因为她开始在意他了。
沈童看着他眸中一点点浮起笑意,轻声嗔道:“笑什么?”
“我觉得……太好了。”萧旷想说你能来看我真是太好了,但当着这么多人没法说,只能含含糊糊地说句太好了。
沈童忍不住轻笑,看到他衣袍上的血迹,又道:“太危险了。万幸萧指挥没受伤。但是……”
虽然他借着前世记忆对很多事能够“预知”,但这仍然是太危险了,上回昆玉园还是为了救人,这次却是为了阻止劫马,这闲事儿管得也太……
“你等我。”
沈童本以为他让她等是要去做什么或拿什么,但他却没走,她意外地抬眸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