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春天只剩下最后一寸光阴,他们只想将它留得更久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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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萧旷后,沈童没有回自己院里,而是去了老夫人那儿。
入内行礼后,她道:“祖母,孙女有话要对您讲。”
沈老夫人显然已经听说萧旷来过的消息,她屏退屋内伺候的人,带着不甚赞同的神情望着沈童,等她说明。
沈童过来的路上想了许多不同的开篇来开始这番对话,可面对老夫人仿佛了然一切的眼神,她抛弃了所有迂回的措辞,开门见山道:“祖母,孙女不想嫁张家大公子。”
沈老夫人低低冷笑一声:“若是我说不行,你就学章家那姑娘,私奔给我看么?”
沈童摇头:“孙女的婚事但凭祖母做主,若祖母真的为孙女定下哪户人家,孙女不会违逆抗命,但祖母也该知道,孙女即使勉强嫁去,婚后的日子不会开心。”
“嫁给他你就会开心么?”沈老夫人缓缓摇着头,叹息着道,“瞳瞳,我也是从年轻的时候过来的,能明白你的心情。做姑娘的时候啊,总想着要找个一心人,白首共一生,不论贫富,不在乎门户是否登对。”
“但你想过嫁入一个寒门之家是什么样子么?瞳瞳,你自小长在侯府,穿的是锦绣丝绸,戴的是金银珠玉,吃的是山珍海味,动动口就有人来服侍,从没有过过一天苦日子。”
“那种荆钗布裙,每天操持家务,为着生计烦心的日子你能过得下去么?也许一天两天能行,可日子久了呢?难道你不会对此生厌,不会生怨生憎?”
“祖母已经活了大半辈子,亲眼看见过不少血淋淋的例子。多少痴心姑娘不顾一切下嫁有情郎,甚或是随其私奔……起初也是郎情妾意,甜甜蜜蜜,可一年、两年过去,十年、二十年过去了,当初那些柔情蜜意都被日复一日的日常琐碎磨去了。”
“男人不论贫富都是一样的。当你韶华逝去,他对你的敬重或许不减,情爱却已不再。作为女人最终能抓住的是什么?只有财产与地位。”
沈童一直安静地听着,老夫人最后说的话尤其现实而透彻,让她略感意外。
她开口道:“祖母,您的话孙女每一句都听进去了。孙女赞同您的说法。但孙女也觉得不能因为十几年后有可能恩爱不再,就此放弃眼前能抓得到的幸福。孙女不会为了爱情抛弃一切,但也不会为了财富地位就不顾自己的感受与情感。”
“这两者并不是鱼与熊掌不能兼得。萧将军虽然出身寒门,但他有魄力也有才干。”还有一点点重生带来的“好运”……沈童抿了抿唇角,继续道,“他将来还有提升的可能,至少不会仅止于今天的地位。”
“至于说到财产么……就是我眼前拥有的就已经很足够了。”沈童嬉皮笑脸地道,“祖母这么疼爱我,总不会舍得让我什么也不带就嫁人吧?总得有份足够丰厚的嫁妆才衬得上侯府嫡长女的身份啊!”
沈老夫人本来板着脸神情严肃,被她这么嬉笑着一闹也忍不住笑了出来,虽然训斥着,却带着疼爱的语气:“有你这么厚脸皮讨要自己嫁妆的么?”
沈童见老夫人笑了出来,知道她是有点被自己说动了。但为了确定老夫人的想法,她还是追问道:“祖母,张家那边……”
沈老夫人本来愉悦的神情变得稍许淡了一点:“张家那边本来就还没定。”
世子夫人本来是颇为热衷于这桩亲事的,但不知是否听到了什么风声,这些天的态度突然变得冷淡起来。侯府这边约见,那头总是有各种理由推三阻四。
对此沈老夫人觉得极不痛快,她宝贝孙女争着抢着要娶的人多了去,张家这个态度,她还不想嫁孙女了呢。
沈老夫人虽然没有明说,但从她的语气就能听出来,老夫人对这桩亲事不看好。沈童顿时放心许多,笑嘻嘻地与老夫人说起诗社聚会上的事。
听闻诗社里唐云芝的闹剧,沈老夫人微微皱了皱眉道:“唐家那姑娘确实莽撞,虽然眼前有她出头,把别人的怀疑都引到了她身上,但你前段时日也称病没有出门,这事闹开了总是麻烦……”
沈童坦然道:“人生在世总免不了非议,旁人要怎么想怎么议论本就是管不了的。不管如何,我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了。”
沈老夫人赞许地点了点头,眼中却仍是带着一丝忧色。
沈童接着道:“说来这也要感谢萧将军,若不是他帮着遮掩,恐怕我被人劫持去的消息早就传得满城风雨了。”
虽然她说的是事实,但也显然是在替萧旷说好话吹耳边风,沈老夫人斜睨她一眼,没有接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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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京城八卦消息是传得最快的,没过两日,有个世家大户的小姐曾被人劫持去的消息就传遍了,而这消息的女主角则暗指唐家大小姐云芝。
唐云芝可谓是欲哭无泪,待字闺中的女儿家若是有了这样的传闻,还让她怎么找婆家?
这消息传播开来之后,世子夫人的态度再次变得热络起来,但沈老夫人这头却开始回避世子夫人抛来的绣球,两回一来世子夫人也就放弃了。
对老夫人来说,考虑的不仅仅是沈童本身的意愿,还因为世子夫人这两回的态度陡变。她如今以为被劫持的是唐家姑娘,但若以后知道了真相呢?还不是仍然会产生嫌弃疑忌之心么。沈老夫人并不愿冒这样的险。
不过两家没能结亲之事并未影响到沈童与张玉婷之间的关系。
这一日张玉婷来侯府做客,沈童盛情招待。言谈间张玉婷流露出了遗憾之意。
沈童对她道:“咱们姑嫂做不成,做一辈子的好姐妹不是更好?你想咱们要是成了姑嫂,要是我和你大哥争执起来,你要帮谁才好?不是两头难做么!所以说做姑嫂特别容易伤感情,还是做姐妹好。”
张玉婷忍不住笑道:“此言也有些道理。”
“什么叫有些道理,是很有道理才对。古人都说了,爱远恶近,世中之恒事也。”
张玉婷笑着点头:“好好好,是极有道理,小女子受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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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底的时候,北境传来消息。
从上一年开始,北境的朵刺锡部便不断侵吞周边各个小部族,就在今年的冬春之际,首领博克多自封可汗,成立了北燕国。
北燕国严重威胁到了周边各小部族的安全,其中与大昱往来亲密,年年纳贡的几个部族便联名向大昱请求保护。
永平帝下诏,要求博克多立即停止侵吞周边部族,并前来大昱朝贡。这其实是对北燕国某种程度的认可,并将其纳入大昱附属的惯常做法。
但博克多不但不来朝贡,还无礼地将诏书烧毁,将大昱传旨使者痛打一顿,赶出营帐。接下来博克多的军队继续吞并北方草原上的各部族,其野心昭然天下。
大昱自然不能任其坐大,这会直接威胁到北境稳定。
得知博克多对大昱使者的无礼野蛮之举后,永平帝勃然大怒,任命都指挥佥事张文忠为征虏前将军,领兵攻打朵刺锡部。
听到这消息时,沈童也就知道萧旷在等的时机就是这一个了。
那些天里她格外关注武将的任命,得知萧旷请命北征,被任命为神机营游击将军。在任命的名单里,她还看见几个熟悉的名字,高湛与靳飞也参加了北征。
第82章 【群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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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广阔,不过这一片的地势却并不平坦,有着高高低低的小丘,夜幕笼罩之下,就像是暗绿色的大海,波涛起伏,一直延伸到远方的天际。
一弯银月在暗蓝色的云隙中半隐半现,朦胧的月辉遍洒大地。
萧旷钻出营帐,缓步走出营地。
除了呼啸的风声,什么声音都没有。
这是军营内最静谧的时分。
只要再过不久,就会响起各种人声马鸣,生火烧水造饭,准备出发的忙乱……
他转向风来的方向,这是东南,从北京吹来的风。
他抚着左腕上的佛珠,合上双眼,微扬起头,任夜风吹拂脸庞与鬓发。
“萧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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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睁眸转身,就见沁达木尼朝他走来,边走边道:“总算找到你了!”
萧旷无言地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
沁达木尼自从离京后,就换回了行动更方便的短裙与长裤皮靴。她小跑着追上他,气喘吁吁地问道:“你为什么,一直躲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