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侯(416)

一声比一声悲悯,一声比一声响亮,一声接一声,声声如雷,不断的在头顶打落,将这具燃烧腐烂的身骨一寸一寸的打断。

李明楼想

她看着夺命的金光以及金光中的可救命的手,慢慢的摇头,一块块皮肉从脸上脖子里跌落。

“我不想忘记。”她说道。

悲悯的声音陡然如震雷“冥顽不化!”

巨大的手掌与日光一起重重的拍下。

李明楼一声叫,腐烂的皮肉像烂泥,骨架像枯枝,被拍在地上。

“你可愿意忘记!”声音再次怒喝。

剧烈的疼痛让李明楼涣散的意识反而凝聚,她低头看着撑在地上的双手,枯骨上三个金镯子撞在一起发出响声

“如果忘记,我何必再活一次?”她说道,手撑着地一寸寸的起身,“还不如死了。”

“孽障受死!”声音喝道,手掌再次拍下来。

刚起身的李明楼再次被拍在地上,她抬起头大喊“为什么非要我死?既然那些人没有为什么可以活着,可以作恶,那我为什么不能没有为什么的活着?你对他们说没有为什么,为什么要对我有为什么?”

疼痛让她流出血泪,但却发出大笑的声音。

“你这和尚,口口声声天道,口口声声不分善恶对错,那你为什么要管我?你为什么要置我于死地!”

“凭什么该死的就不能生,不该死的不能死?”

“我既然活了,我就能活!我就要活着!”

巨大的手掌没有再拍下来,金光中的身影摇摇头,声音遗憾“李明楼,我不是要你死,我是在救你,我若不救你,你便活不了。”

李明楼哈哈几声笑“你这救,让我生不如死,我不用你救,我就要自己活。”

滚落的声音沉静而无情“我看你,如何活。”

手掌收了回去,照在李明楼身上的阴影再次消散,日光瞬时如箭齐发刺入她的身上肉里骨头。

李明楼惨叫颤抖,撑起的身子滚到在地上。

“李明楼,回头是岸。”

“李明楼,休要向前。”

不,她就要向前,她就不回头。

李明楼爬起来,站起来

“李明楼,你看前方,你看这天地,大道之下,你无所遁形,你如何活?”

李明楼看着前方,前方天上万剑垂下,地上万剑密布,刀山火海。

她不知道怎么活,她反正就是要活。

李明楼抬脚向前迈去,一步迈出脚下利剑穿透,她弯了腰想要一次缓解剧痛,天上的日光如箭洒在她的身上,她像只刺猬,血淋淋的蜷缩颤抖,而在她身后,有手掌投下一片阴影

悲悯的佛号跌落“李明楼,回头是岸。”

李明楼蜷缩着身子,用手将一只脚扳着向前挪了一步,亦如先前那一步,利剑穿脚,万箭落头顶。

她抬起头看着前方,前方刀山火海无边无际,要一直这样走下去啊。

这样可怎么走下去啊,李明楼低下头。

“李明楼,回头是岸。”

“李明楼,回头是岸。”

四面的声音扑来,李明楼双手把先前那只脚从剑上拔出来,往前迈了一步,她眼泪滚落,或许是血水吧,又或许是掉下的皮肉,都无所谓了。

每迈出一步,她的身子就蜷缩一次,但没有倒在地上。

每迈出一步,她都要靠双手来扳着腿脚,从利剑上拔出来,放到前方另一从利剑上,用力的踩下去。

只有用力的踩下去,才能站稳,才能向前迈步。

佛号已经听不到了,李明楼只能听到自己呼哧呼哧的喘气,气里满是风声,风在她腐烂的露出骨架的胸膛里穿梭,她其实已经看不到前方什么样子了,眼珠子是不是已经掉下来了

现在她和武夫人一样了吧,武鸦儿如果来了,她和武夫人一起蒙着眼站在他面前,是不是就更像他的媳妇了?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笑了。

双手搬着一只脚,似乎搬起来了,又似乎根本没有搬动,或许到现在她根本就没有迈出几步,但无关紧要,她还站着,还再向前走

走到死的那一刻为止。

李明楼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脚被穿透,有火在皮肉里燃烧,冒出黑烟,她伸手拍了拍,然后将脚向前挪去,前方原本平整的地面瞬时冒出一层寒光闪闪的利箭

李明楼将脚用力的踩上去,这一次利箭没有穿透她的脚,而是突然不见了。

李明楼的脚踩在地上,疼痛虽然已经麻木,但也更敏感,脚不痛?

她愣了下,看着地面,不止脚下,四周的利箭也在嗖嗖的缩回去,火光熄灭了,她抬起头,洒下的日光也少了一块,一片阴影遮住了她。

不是手掌,李明楼回头看了眼,那只手掌还在她的身后,她抬头看天,万道金光中,有一块乌云,不止一块乌云,还有更多的乌云从四面飘过来,一道道金光被乌云挡住

阴天了吗?太阳被遮住了?

李明楼忍不住站起来,虽然乌云没有遮住所有的日光,但眼可见的前方,刀山火海已经消失了一半,至少可以走路了。

怎么回事?

“夫人,光州府沂州好多人也来送夫人了。”

包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一瞬间金光利剑火烧,枯骨皮肉腐烂,如山的身影,循环的佛号,痛苦的喘息顿消。

天地寂静。

第一百六十五章 真耶幻耶

寂静只是一瞬间,旋即嘈杂扑面。

李明楼睁开眼。

她还坐在马背上,手里握着缰绳,斗篷裹着身子,包包的黑伞遮盖头顶,前后左右兵马拥簇,路边是涌涌的人群。

“夫人,一路平安啊!”

“夫人,早去早回!”

“夫人,此一去建功立业!”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穿金戴银也有麻布草鞋,还有不少人举着箩筐,箩筐里装满了各种杂物。

“夫人,这是我家煮的肉,夫人带着路上吃吧。”

“夫人,这是我家珍藏的酒水,冬日天寒带上暖身子吧。”

李明楼的视线扫过他们,包包在一旁指着:“我认得,那是咱们光州府的百姓,我见过的。”

光州府啊

还有窦县的

还有

“夫人,俺们没东西送您,能跟着您去沿路做生意吗?”

还有人大喊,这话引得一片笑骂。

“笑什么啊,俺们不白跟,夫人需要什么,俺们到时候就给夫人送来什么。”

李明楼面纱后的嘴角忍不住也弯了弯,她看向四周,四周还有人群扶老携幼的赶来

先前,是幻觉?

李明楼抬起头看天上,天上一如先前,阴云密布,阴云后似乎有一道道金光闪闪而退。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衣袍遮盖下的手指发白,有一片片红斑也正在变浅。

她看向前方,前方大路笔直,并没有拦路的山,也没有和尚,更没有刀山火海

“夫人?”包包询问,“要下马吗?”

为什么突然停了?夫人是要跟远来送行的民众说说话吗?

李明楼深吸一口气,斗篷滑下遮盖了裸露的手指,一抖缰绳:“不用,走吧。”

马儿迈步融入原本就没有停下的护卫们中滚滚向前。

暮色沉沉的时候,兵马原地扎营,冬日篝火点燃如同银河。

兵士们卸下铠甲围坐,一桶桶的肉汤炖菜一箩筐的蒸饼送上来,营地里响起一片欢声笑语。

中军大营这边送来的饭菜是一样的,但包包在门外拦住了,对送饭两个卫兵摇头:“夫人说不吃了。”

两个卫兵有些担心:“夫人是不是赶路太累了?”

没有人认为是嫌弃士兵们的饭菜,楚国夫人已经多次跟着他们出征了,风餐露宿从未叫苦。

包包再次摇头:“夫人看起来精神不太好,但应该不是因为赶路。”

他看了眼营帐,厚厚的营帐透过光亮,隐隐可见其内坐着的身影。

李明楼整个人还包裹的严严密密,她对着灯慢慢的掀起衣袖,胳膊并没有火辣辣的炙烤起来,肌肤光洁如玉,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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