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藤树+番外(7)

作者:走走停停啊 阅读记录 TXT下载

这天有两幕法语的独幕剧表演结束,天色已晚,进了十一月,寒意渐浓。方惟和清芳一起走出校园,她不禁裹紧了大衣,清芳怕冷,笼着手道:“一会儿你去佟家么?”

方惟看了看雾沉沉的天幕,回道:“太晚了,今天不去了,正好让童童试一试,如果能习惯,我以后也不用总陪着他了。”

她赶着时间回到新安里,在过道里打电话给佟诚毅,常实接的电话,说去叫大少爷来,却去了许久,方惟等电话的空档才想起,前日佟诚毅曾说起今日要宴请亲朋,为母亲做生日的话,想来是已经开席了。她正是不爱这样的场合,何况是别人家的宴席呢。她庆幸可以不用参加。

“方小姐。”他一贯低沉的嗓音。

“哦,佟先生,不好意思,今晚学校有学生活动,太晚了,我今晚就不回佟家了,常青带着童童也很习惯,让他试一晚吧,若是能自己睡,我也可以不再佟家打扰了。”方惟自顾自的说着。

“嗯,”他沉吟了片刻道:“这会儿还不算晚,叫阿四去接你。”她以为自己只是告知他一声,她想他大概当家当久了,总以为别人是在请示他些什么。

她赶紧回复他:“不用了佟先生,今天是您母亲的生日宴吧,人来人往的就不用叫阿四跑了。况且,我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呃,您的客人多,就不耽搁您时间了。那个,祝您母亲千秋欣喜。”她匆匆说着结束语,叫他不能再有后话。

果然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佟诚毅淡淡的声音道:“那就,多谢方小姐。”

方惟放下电话,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她隐隐觉得这佟诚毅实在不好对付。然而回到房里,这沉沉的安静袭来,房子里第一次没有童童暖暖的嗓音,方惟一下子觉得自己丢了什么,坐在桌边,半天回不了神,她心里有个声音在说着,你把孩子弄丢了。她想起童童出生不久,小小的婴儿分不清昼夜,日夜颠倒,白天睡觉晚上起来哭,她整夜整夜的抱着在床边走来走去的哄他,凌晨时实在太累,靠着床头睡着,孩子像是专门折磨大人一般,她一坐下他就又开始哭了,她马上又醒过来哄他,许多个夜晚,她是这样带大他的,这是她的孩子呢,然而他总是应该回到自己家去的,她反复告诉自己。回到更好的环境里去,佟诚毅有能力给孩子更好的条件,将来他能成为更好的人啊。她这样劝着自己。

她起身,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发现自己哭了,她第一反应是低下头,又马上想起家里没有别人,哭就哭吧,横竖没人看见。她脑子里有个时钟,时刻提醒她下一刻该做什么了。她觉得自己有点木木的,机械的做着事,洗漱好换了衣服,重新坐在桌前,拉上窗帘,只开了台灯,一点灯光下面,她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她没有时间悲伤。

然而她今天翻译的这一篇着实复杂,夹着大段的日文,她微微皱眉,通读了几遍,仍然拿不准意思,心里颇有些着急。却听见有人“砰砰砰”,在敲她的门。她一惊,迟疑着,不确定的又等了等,又一阵“砰砰砰”。

她立刻迅速的收起桌上的文稿,收进抽屉里,顺手锁上了钥匙。关了台灯,借着月光,开了大灯,她谨慎的走到门边,略大声些问道:“是谁?”

“妈妈,是我。”童童哭着叫着妈妈的声音。

方惟乍听如梦里,她慌忙打开门,看见童童鼓鼓的哭着的小脸,正从佟诚毅怀中伸出两只小手来,要妈妈抱。

她看见童童哭着的哽咽着扑倒她怀里来,问她“妈妈,你不要我了,把我扔出去了?”

方惟被童童的话说的,流过的眼泪又流了出来,把童童抱在怀里,一遍遍解释:“妈妈没有,没有不要你啊,今天太晚了,妈妈以为童童睡了才没有回去。妈妈错了,妈妈以后多晚都回去好不好?不哭了,不哭了。”

童童紧紧抱着方惟的脖子,仍拉着哭腔,方惟轻轻拍着孩子的背,喃喃的在他耳边解释着哄着,童童穿着贴身的棉毛衫裤,想是从床上直接被抱出来的,方惟抱着童童,缓缓踱到圈椅旁,偏过身伸手想去够椅背上搭着的一件绒线衫,要给童童披在身上,一时抱着孩子不方便,够了两次都没拿到,佟诚毅欠身过去,他长手长脚把那件绒线衫递到方惟手里。

方惟才想起送童童来的佟诚毅,她忙着孩子,竟还没顾上看他一眼。她眼睛里还盛着泪水,抬眼看他,抱着童童不方便招呼他,只朝他勉强笑了笑,示意他坐。他看着她哄着孩子,童童渐渐哭声停止了,在方惟怀里安心睡着了。她仍抱着他,渐渐踱进房里去。他自己坐在方桌边,松了口气,前面童童实在哭得撕心裂肺谁也哄不住,他也没想到孩子对妈妈的依恋可以到这种程度,童童不让周妈抱也不要常青,只要他抱着,但仍是哭着要回家找妈妈,渐渐哑了嗓子,他实在听不下去,扬声叫阿四备车,顾不上换衣裳,把童童裹在大衣里,自己开着车,带来找妈妈了。

屋里安静下来,可以模糊听到房里方惟哄孩子的声音,轻柔的像梦中呓语,直穿进人心里去,他有点恍惚,他想大概是太晚了吧。

方惟把睡着的童童轻轻放在床上,他现在长大了,放下自己扭了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安心的睡去了。方惟想起童童小时候,大约不满周岁的时候,总是放不下来,一放下就醒了,总要一直抱着,抱得她腰酸背痛的,她却觉得那时很幸福,孩子是属于她的啊。

她愣神了一瞬,蓦地想起外面还坐着佟诚毅,她抬起双手揉了揉眼睛,顺便把眼泪擦擦干。

她从房里走出来,见他坐在平常吃饭的方桌前,一贯严肃的表情,今天在她看来却不那么冷漠了,她抱歉的朝他笑了笑,道:“是我太着急了,把孩子吓着了。是不是哭闹了一阵,让您这么晚跑一趟。”

他未及开口,外面响起一阵长长的警笛声,这时候居然戒严宵禁,两人同时抬头看向窗外,不知出了什么事,佟诚毅走到窗前,撩开窗帘向窗外灯光处看了看。

方惟也跟着张望着,这套房子在弄堂深处,外面街面上的声音听不真切,隐约有警车经过的声音。此时宵禁,那佟诚毅怎么回去呢,她一时也没了想法。

外面的声音渐息,但仍有灯光,看样子有巡警在路口设了卡。佟诚毅放下窗帘,回头看着方惟,两人都沉默着,他凝神想了想,先开口道:“看来今天走不了了。”他复抬手撩开窗帘看了看,道:“外面巡警堵了路口,”他回头向方惟道:“只能在方小姐这里打扰一晚。”

方惟没想到今晚要留宿佟诚毅,她这里向来没有什么人来,更没有人留宿,也只有清芳有两次玩晚了,和童童三个人挤在一起睡,倒十分有趣。然而佟诚毅这尊大佛,要怎么安置呢?她有点错愕,想了想道:“那,佟先生如果,呃,不怕孩子吵的话,您和童童一起睡吧。”她说着朝房里的床上看了看,她这睡房里只有这一张床而已,虽是个双人床,却是旧式的,并不宽敞。

他顺着她看的方向看过去,看了一会儿,回过头来问她:“那,方小姐呢?”他是问她怎么睡?还真把她问住了,她压根也没有想好,她这里没有客房甚至没有别的床铺了。

她迅速思考着,是去隔壁杜太太家借个房间么?实在不好,这房东太太是个掉进钱眼儿里的人,但凡她这里有个动静,杜太太总要来探听一番,若说有人留宿,也许明天就要来谈涨房租了,还会宣扬出许多无中生有的花边故事来。

佟诚毅并没打算占用方惟的床,他四下打量了这个不大的客室,顺便瞟了一眼迟疑着的方惟,总是看她胸有成竹的样子,此时的模样倒更可爱些。

他指了指西窗下的一张小竹床问她:“那张床可以用么?”

这种弄堂里的房子一般是没有西窗的,一间挨着一间,开不了多一个窗户,好在她这间已到了尽头,有一扇不大的西窗,西窗外挨着一篇小小的荒草地,再向外是一条天然小河,夏天的时候,她特买了一张丈把宽的小竹床摆在那,晚上可以和童童乘凉,一起看萤火虫忽明忽暗。

入了冬,竹床上零星摆了些童童的玩具,看起来实在不像一张床。她被他提醒了,反应过来道:“哦,可以的。那张床可以用的。”她走过去俯身收拾上面的物品,一边回头道:“那您和童童暂且对付一晚吧,童童现在大了,晚上不大会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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