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冷心寡情,皇室更无骨肉亲情,池渊闭眼想,他从来不知,怎样的父亲才可以被称为好父亲。
可是,孩子,哪怕我从未得到过,还是想捧给你世界上最美好的一切。
那些曾经得到过的,艳羡过的,失去过的,求不得的,统统给你。
灰蒙蒙的天空下起了雪,冰凝一袭浅蓝色狐裘,静静倚在男子身上,只觉格外温暖踏实。
她轻轻嗯了声,伸出素手纤纤,看着雪花触指即化,一切美好得不像话。
似想到什么,女子心底一片柔软:“我们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若是男孩,便叫七夜。“池渊顺着女子目光,望向漫天飞舞的自由精灵,“女孩儿,就叫沐雪吧。”
冰凝回头,梨涡浅浅:“那你希望是儿子还是女儿?”
池渊眸底盛满宠溺,含笑道:“我们的孩子,是男是女,都好。若是女儿,似你一般温柔美丽,便挺好。”
“我也希望是个女儿。像你这样的大英雄,养个顽皮的小女娃娃才有趣。”
池渊轻轻点了点面前人鼻子:“我是大英雄吗?”
“嗯,我喜欢的人,是个不折不扣的大英雄。”冰凝从不吝啬对他的赞赏夸耀。
在她的眼中,尽管他有着无人言说的孤独,有着豪爽不羁的疏狂,有着令人闻风丧胆的武力,却最是深情、勇敢和坚毅的丈夫。
常闻,草之精秀者为英,兽之特群者为雄。于人而言,聪明秀出谓之英,胆力过人谓之雄。如池渊者,仿佛立于万人之中,光华灼灼。他英勇无双,孤独情深,却只属于她一人。
她深觉,三生有幸。
池渊面色微红,轻声咳了咳,强忍住不动声色。
她微笑转头,眸子里落满漫天飞雪。
灰蒙蒙的天空中,雪花如鹅毛,大朵大朵飘落,清水池上,薄冰凝结,淡黄色腊梅冷香绽放,清冷中透着空灵。
冬去春来,浅草新绿,乱红纷飞,女儿降生了。
日日复月月,月月复年年,一家三口的日子,恬淡又美好。
可是,环绕不去的墨鸦,缺失的记忆,移转到女儿身上的记号,还有永远甩不开的追杀,一切太过巧合。
她请教身旁的医女暮音,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为人母亲,怎舍得抛弃自己的孩子;作为妻子,又如何能害死心爱的丈夫,冰凝毅然决定带着女儿离开池渊。
暮音问道:“既然可以同生共死,为何不告诉他,一起承担呢?”
冰凝看着瓷娃娃一样漂亮的女儿,无奈笑了笑:“如果只能活一个,我宁愿他可以好好活下去。”
“人魔殊途,愿君安好。”
她留下这张字条,与池渊分道扬镳。
后来,仙界之人找到她们,她心知走投无路了。
她抱住女儿,以身挡剑时,殷殷叮嘱道:“雪儿,去找你父亲,他会护你周全。你与他……你们……一起回魔界……好好活下去……”
女儿小脸上的泪花在她眼前渐渐模糊,她的手不由自主颤抖,心中藏着无数个放不下,数不清的舍不得,终究无能为力了。
朦胧之中,仿佛听到有人询问:“后悔吗?”
“此生虽有遗憾,却并无后悔。”她闭眼回答。
此生,深深爱过,也被深深爱过,所有的一切,哪怕无能为力,哪怕不能释怀,哪怕留有遗憾,却并无后悔。
作者有话要说:冰凝池渊算补充,相当于前传,想想放哪里差不多,就放这儿吧。
第21章 皎如珠
千山连绵起伏,浮云层层叠叠,一轮圆月如镜,悬在头顶,九黎山上,手可摘星辰。
子临提着两坛酒,斜倚一方山石,似笑非笑:“听闻师兄一回来便自请思过,干嘛这么想不开,上赶着领罚。”
皎洁月色下,子陌素衣如雪,身姿如松似竹,巍然不动:“违背门规,对魔界之人手下留情,自当受罚。”
子临打开酒坛,清香四溢,递给子陌。
他眉心微微一蹙:“我被罚在此思过,依照门规,不可饮酒。”
子临咂舌:“可你还让风铃儿去给师妹送信,依照门规……”
他淡淡接道:“嗯,看来得多面壁几日。”
子临一口酒喷了出来:“那你思完过,会悔改吗?”
“有什么需要悔改的?于情,雪儿是我师妹,有一起长大的情分。于理,她并未真正害人性命,只为救出自己父亲,虽然行为过激了些,却也罪不至死。”子陌声音徐徐若清风,无波无澜。
“既然如此,又何必面壁思过呢?”
夜风拂过,子陌叹了口气:“所以,那些门规得改改了。”
子临放下酒壶,摇了摇头:“师兄还是师兄,果然我太年轻了。”
“一向如此。”子陌说完,闭上眼睛,不再理会旁人。
这话却戳到子临心窝痛处。当年,眼前这人拿着各式各样的铃铛与折扇,骗小狗似的诱他上山,说什么九黎山上逍遥快活自由自在,不似蓬莱枯燥,不仅能保他平安,还可以保他压迫其他弟子作威作福。
“如此好事,为何非我不可呢?”子临当时问道,可叹当年居然问出这种问题,果然太年轻了。
那时,子陌一脸诚恳地回答:“汝天资聪颖,吾不忍明珠蒙尘,故诚邀汝入九黎,同修仙法。凭汝之天姿,可为众弟子之首,发号施令,威风不已。”
待他入了九黎门下,子陌不时在他耳边唠叨:“作为众弟子之首,诸位长老会时时瞩目,众位弟子也天天关注,故各门课业须得优异,方能堪为表率。作为二弟子,则免去诸多麻烦,不用承担表率之则,还可以任性妄为。”
反正天塌了有高个儿顶着。
他心念一动,软磨硬泡许久,子陌方才松口,勉为其难地当一当大师兄。
他打心眼里相信,大师兄主动示好,并非如他人一样迫于其淫威,当真是个好人。
当真是个好……,他嘴角抽搐了几下,忍不住再次确认:“大师兄,你当年为何偏偏要骗我上山?”
“当年,雪儿身体不好,没有与普通弟子一样受训,被安排在碧芜苑养伤。如此与众不同,难免招人红眼,也惹人嫉妒。我见师弟天资聪颖活泼,又不拘礼法,一定可以吸引更多人目光,让雪儿远离众人视线,以便她安心静养。”子陌说着一脸欣慰,事实上,这位师弟做的比预想中的还要好,一上来便要求所有先其入门的弟子尊他一声二师兄,多么专横跋扈,多么惹人讨厌啊……
敢情拿自己当挡箭牌,子临嘴角抽搐几下:“可是,师兄常说,君子九思,言思忠……”
子陌面不改色:“不忍明珠蒙尘是真,当盾牌亦是真”
所以,他并未说慌,只是真话说一半,假话全不说。
子临无语:“那你之前为何不说全?”
“咳咳,担心少年人叛逆心重,直接撂挑子不干。”他若无其事地答道。
言外之意,现在正主走了,想撂挑子就撂呗。
真真人走茶凉啊,子临摇着折扇,一唱三叹道:“亏我一直相信,师兄怕我明珠蒙尘,可怜一直为他人做嫁衣,飞鸟尽,良工藏,狡兔死,走狗烹……”
子陌无奈打断:“你唱完了,便速去拦截风姑娘。师叔们故意给我透露消息,这会儿,估计也派人追她去了……”
子临眼皮直跳,忽又想到什么:“等等,你知道他们故意透露消息,还告诉傻铃铛”
“不过将计就计罢了。你下了山,也不必再回来……”
“就这么急着赶我们走?”他微微一愣,这回他可真将所有人都算计进去了。
子陌一脸歉然,劝慰道:“九黎过阵子恐有动荡,你素来无拘无束惯了……”
他挥了挥手,打断道:“罢了,我一向怕麻烦,本来就是被你诓上来的,下山便下山吧。”
静默良久,白衣公子打坐一动不动,眉心似蹙未蹙,倏地开口询问:“师弟,你有想过复仇吗?”
“复仇,该找谁复仇,我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子临自嘲地笑了笑,“所有人都说千机门为池渊所灭,可我亲眼所见,池瑜与那个暗算千机门的黑衣人颤抖在一起。传闻,池瑜是池渊唯一关系好的亲弟弟,他冒险救出小姑姑,又从大火中把我捞出来,如何会是凶手?”何况,那时候,小姑姑不幸罹难,那人失魂落魄的样子,也不像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