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这么晚了还不睡吗？”
“熬夜对身体不好。”
有一刹那，姜玥回忆起了同班同学跟自己讲述的关于大半夜躲在被窝里看小说，结果被父母抓个正着的故事。
她觉得此刻的自己和那位同学像极了。
姜玥轻轻呼出一口气，转而反应过来，轻声询问：“然然哥哥，你怎么也没睡？小小年纪就失眠可不是什么好事。”
姜斐然：“……”
母子俩互相拆穿，他也拉开被子坐了起来，随口道：“明天早上我就要回去了，所以有点担心你们。”
少年的声线格外稳，就连信拈来的借口都带着让人信服的气质。
姜玥不知信没信，只随批了件外套，借着的光在屋间坐下，倒水的时候见到旁边那个碍眼的摄像，忽然想去把它关了，又碍于合约内容不好动，只能眯着眼睛看向那器亮起的红光。
姜斐然注意到她的视线，不知想到了什么，又转身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个盒子一样的东西，在镜头面前蹲下开始鼓捣。
姜玥小声问他：“你在干什么？”
姜斐然看了她一眼，并不急着回答。
姜玥在旁边又看了一会儿，大致猜测到他拿出的是个干扰电子设备运行的东西，突然非常想知道他那个大包里到底还有什么黑科技没掏出来。
在姜斐然摸出似是确认什么的时候，姜玥用对他比划：“你确定它现在拍不到我们，也不收音了？”
姜斐然小幅度摇头，在设备□□扰之后就直接关掉了器。
姜玥：“……？”
姜斐然理直气壮地来到她对面坐下，压低声音道：“先让他们觉得设备出了问题，再直接关掉器造成死的错觉，这样就不会被怀疑——而且现在我们是睡觉时间，他们要来检查也是明天早上了。”
姜玥对儿子竖起了大拇指，想到刚才刷微博偶然发现的内容，笑嘻嘻地对姜斐然说道：“儿子，你出道我给你当粉头！”
姜斐然相当平静地拒绝：“不用了，谢谢妈妈。”
姜玥被他正儿八经的模样逗笑，给他也倒了一杯水，而后单转了转杯子，另一撑着脑袋，借着屏保微亮的光打量儿子。
半晌后，她问：“今天来的那个路易……？”
姜斐然知道她要问什么，发出了一个音节作为回应：“嗯。”
姜玥眨巴着眼睛，忽然不知道要说什么。
她不太清楚儿子原生家庭的故事，日记上也只记载了姐姐的好友死去之后、姐姐收养了姜斐然而已，具体的细节她不懂，也不敢问。
现在姜斐然的亲生父亲找了过来，如果不是像景逸泽那样糟糕的人渣，其实姜玥没有立场扣着人家的儿子不放。
往糟糕点想，若是路易真是个人渣，又非要把亲儿子领走，从法律角度来说，姜玥也是站不住脚的。
她左思右想，半晌之后忧愁地叹了一口气，丧气地趴在桌上，脸贴着冰冷的木桌桌面，闷闷地问：“那你要跟他走吗？”
姜斐然捏着杯耳，慢慢地喝了一口已经冷下来的红茶，不疾不徐地问：“为什么要跟他走？”
姜玥支棱了起来，下巴抵着桌子，对这个天降的完美儿子回道：“因为他是你亲爹啊，而且还有几千亿的家产等着你继承，虽然我在努力，但我觉得短期内我一定没法像他一样给你很好的教育和发展资源……”
这是她所害怕的。
姜玥光是想想路易那股天之骄子的气势，就担心儿子留在自己身边无法成长到原本该有的优秀模样，那她会很内疚，觉得对不起姐姐的托付。
姜斐然听见她如此诚恳的话，眼底出现一点笑意，只是室内的光太暗，并不足以让姜玥看清楚。
等姜玥絮絮叨叨地把自己的担忧都一口气说完之后，姜斐然才慢慢地接过话茬：“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是最好的，只有最适合的。”
“我觉得跟妈妈和琪琪一起生活就很好——”
“还是说，妈妈也打算放弃我？”
姜玥顿时觉得自己的心窝被狠狠扎了一刀，不知是被他如此平静地道出“放弃”二字，还是因为那个“也”字。
她呼吸瞬间一屏，不再是原先那副丧得没骨头的样子，挺直了脊梁朝对面的姜斐然夸道地低喊：“我疯了吗我放弃你？每天网上不知道多少网友嗷嗷叫着想养你，我才不要让他们如愿！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儿子就是这样优秀！”
姜斐然弯了弯唇。
他轻描淡写地启唇，用平直的声音玩笑道：“那就好，我还以为妈妈之前说的‘要把公司留给我’是开玩笑的，毕竟我最近这么认真地学习政务，培养自己身为储君的素养。”
姜玥举发誓：“你就是我们鸿云有且只有一个的太子爷，甚至朕可以立刻拟旨退位，恭迎新皇登基。”
姜斐然这次是真的被逗笑了，他轻轻摇了摇头，把杯子里的冷茶都喝光了，突然觉得这一天的烦扰都随着姜玥的玩笑而消失。
他又一次觉得……
姜玥这副模样真的很好。
他见过许艾因为姜玥失去记忆而着急不已的模样，也见过琪琪最初朦胧知道这消息的时候、不安地拉着自己问妈妈是不是生病了的样子。
但姜斐然喜欢这样有什么烦恼都对自己直说，把自己放在平等的家人地位去商量的姜玥。
他给姜玥吃了颗定心丸：“不要太担心，妈妈，只要你不想，没人能让你失去我这个儿子。”
姜玥点了点头，无比相信一次又一次给自己带来惊喜的然然哥哥。
两人聊着天，并未注意到床铺里的姜琪也悄悄睁开了眼睛，捏着被角强忍着困意听完了哥哥的话，她才不知不觉地又睡了过去，紧张攥着被面的小拳头，也慢慢地松开了。
……
姜斐然和姜玥闲谈不过十句，又丧心病狂地聊起了公司里最近的事情。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都已经快天亮了。
姜玥内疚地把儿子赶回床铺里去睡觉，虽说两人都还是精力充沛的年纪，但毕竟姜斐然还在长身体，过早地以熬夜或通宵的方式透支自己的生命力是一件非常糟糕的事情。
甚至姜玥还难得操起老母鸡的心，语重心长地对姜斐然叮嘱：“然然哥哥，就算你爱因斯坦再世，你也要记住，你还是个孩子，小孩子是不可以熬夜的，对身体不好。”
姜斐然：“……”
他心平气和地应下。
等到姜玥准备抓紧时间转身回到自己的铺里眯一会儿的时候，姜斐然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
“妈妈。”
姜玥打了个哈欠，含着眼泪懒洋洋地吭声：“嗯？”
“书上说，恋爱应该是一件让人感到快乐的事情。”
姜玥刚翻身进被窝，搓了搓自己的肩膀，隔着半个屋的距离，耐心回答已经“看破一切还要说破”的儿子：
“然然哥哥，答应妈妈，以后少看点情感鸡汤类的章好吗？”
“虽然我不阻拦你早恋，但这东西看多了降低智商，你要珍惜当天才的时光。”
姜斐然：“……”
明白了，恼羞成怒。
……
夜幕渐渐被染白，露出鱼肚皮一样的颜色来。
村子里渐渐传出各家人起来收拾早餐的声音，人声、狗吠、锅碗瓢盆的咣当声交错，传出一种极其生活化的舒适气息。
姜斐然吃过了早餐，在姜琪依依不舍的目光离开，走之前，姜琪拉着他的袖子，问了两遍同样的问题：
“哥哥，我过两天回家就可以看见你吗？”
“嗯。”
“哥哥，你会在家里等我和妈妈吗？”
“会。”
“哥哥你不会骗我吧？”
“不骗你。”
最后，姜斐然给姜琪留下了一个草编的小兔子，意外的是，众人送他走的时候，竟然也人人都给他准备了临别礼物。
jy把自己的恐龙小风筝送给了他，甜甜把早餐最甜的一截玉米留了下来，小天和小花送的则是村里的特产。
姜斐然碧绿的瞳仁里映着云间投下来的微光，仿佛散落在溪水里的宝石，散发着动人的光芒。
他跟所有人一一道别，坐上了节目组的大巴离开，路易和夏柏舟也与他同车离开。
大巴在蜿蜒的山路上慢慢驶远，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拐道的公路后面，被群山吞没了身形，只留下浅浅的尾气痕迹，过没多久也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