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只是这么一小段,他也从来没有见过像于褚这样演戏的人——好似完完全全把自己原来的人格抹掉了,哪怕是同一张脸、同一副身体,却好像在里面塞了截然相反的灵魂,连那些极难改变的微表情和声线都不同了。
杜明江是非常出色的演员,在人才辈出的圈内名副其实地担得起影帝二字,但他的戏路跟于褚是不同的,他更冷静,更细腻,知道镜头在哪,哪个角度光线最佳,怎么样说话收音最好,他是在“演”。反观于褚,他并不会细致地关注到这些细节,呈现在镜头里也许不是最佳,可镜头也拍不出他演戏时的那种灵气,因为他好像整个人变成了戏里的角色。
于褚应该去演舞台剧。
白越泽盯着监视器里的那一段反复看,反复看,他突然想起来,这人16岁就出了道,出道第一部 作品就是大银幕大制作,当年便拿下了最佳新人奖。
“这段表情不错,很细腻,”严导指着他那个笑,“可以考虑剪进预告片里。”
白越泽问了一句:“他一直这样拍戏?”
严导呵呵笑:“十几岁开始就是了。”
白越泽没再说话。
杜明江被拉过去补了好几个分镜,于褚裹着羽绒服,坐在暖片前面背之后的台词。下一场是杜明江的独角戏,他似乎是烤暖和了,那着剧本走到监视器这边来,跟他们一起看,严导一喊“卡”,他便跟白越泽说:“你房间里暖气好使吗?”
白越泽微微皱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冷的原因,一张俊脸跟玉似的,唇色也很淡,看得于褚老想在上面咬一口尝尝。
他这会耐心还不错,理了他:“还可以。”
“我房间里的暖气坏了,让酒店的人来看,说是要明天才能修好。”于褚说,“你室友还没来吧?”
白越泽挑眉看了他一眼。
严导说:“拍着戏呢,台词背完了没?林霖不在打算放飞自我啦?”
于褚道:“可不,这地方也没人探班,机会难得。”
严导给了他一个白眼,那边的杜明江又在喊:“于褚,来对词。”于褚应了一声,又跟白越泽说:“我昨天从他们当地的集市上弄到了鲜虾鲜蟹,这个季节挺难得的,让酒店煮了海鲜粥,晚上去你那儿啊。严导你也一起。”
严导拍他的手臂:“好了好了,晚上再说。”
于褚有恃无恐地继续说了几句,白越泽心道这人戏里戏外怎么差这么大,被他烦得没法,只能点了头,他似乎心满意足了,转身去跟杜明江对词。
剧组为了省钱,这段时间全是拍于褚和杜明江两人的对手戏和独角戏,连等戏的时间都没有,从早上八点拍到晚上七点,下午于褚开始流鼻涕了,拍近景戏的时候上半身好好穿着戏服,下半身裹上了毛毯,居然也演得正儿八经。
严导怕他感冒,提前半小时收工。一行人都累得够呛,白越泽回酒店的第一件事就是洗热水澡,洗到一半外面有人按门铃,坚持不懈的,按得他草草换了衣服出来。
刚卸完妆的于褚站在门口,脸色不太好,没什么精神,道:“暖气真坏了,借个浴室洗澡。”
白越泽头发还是湿的,脸颊和锁骨被热气蒸的有些红,上身就穿了一个背心,露着紧实的肩臂。于褚看到他皱眉就笑,靠在门口道:“诶,又皱眉,好歹也是同事,这么讨厌我?”
白越泽没理会他这句话,目光扫过他没什么血色的嘴唇,让开了门,为了以防万一问道:“衣服带过来了么?”
于褚举举手里的袋子:“带着呢。”
他把人放进了房间,于褚是真冷,进门之后直奔浴室,在里面足足洗了二十多分钟,换好衣服出来之后看见白越泽正坐在阳台边上看剧本,手里拿着笔,听见开门连头都没抬。
跟于褚那个乱七八糟的房间不同,白越泽这边才住了三个晚上已经有了人情味儿,茶几上摆着洗好的水果,桌子上的茶壶咕噜咕噜滚着热水,阳台边叠了四五本书,衣服杂物也好好地收在该收的地方。房间的主人这会正在一叠A4纸上写着什么,只朝着于褚露出了一个侧脸。
于褚光着脚,没有鞋,绕着房间走了半圈,开口道:“我用下吹风。”
沙发里的人“嗯”了一声。
于褚站在过道的镜子前吹头发,肩膀靠着衣柜,目光还落在白越泽的身上。
不知为何,他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这会都收起来了,大约是房间的主人太安静的原因,这个房间让他觉得很舒服。
他吹完头发,走到桌上关掉了烧水壶,倒了一杯滚烫的水,把旁边的姜茶包放进去,望着那茶包起起伏伏,很快散发出很温暖人的香味。
他捧起茶杯,在白越泽对面的沙发里重重的坐下,发出了长长地满足的叹息声,累得不想再动弹。
白越泽还在剧本上写备注,字体隽逸,笔锋利落,看上去没有准备跟于褚交谈的打算。于褚也无所谓,就这么陪他坐着,捧着那杯滚烫的茶,慢吞吞一点一点的喝,喝到四肢全部暖和起来,在暖气房里出了一层薄汗。
“白导,”于褚难得语气温和,“那是你最近在看的书?”
白越泽总算是抬起头来,他对面的于褚换了一身很宽松的睡衣,手里捧着他的姜茶,脸上恢复了血色,头发还有些潮潮的,目光里没有了平日的锐利,桃花眼看起来给人一种深情款款的错觉。
他顺着于褚的视线看了一眼边上的书,又“嗯”了一声,注意力重新回到了剧本上。
于褚认识他一周多,终于从他的态度里品出了点味道。
他不仅仅是对他没兴趣,而且在避讳什么,恨不得离他远远的,又不想真的和他撕破脸皮。
于褚觉得有趣,他这人就是蔫儿坏,别说他喜欢白越泽的脸,哪怕是不喜欢,凭着这份态度,他也要一天在人面前晃悠十几个小时,越想躲就越要去招惹。
他开口想继续刚才那个话题,从外面传来了门铃的声音,有些远,但听起来很清晰。于褚没动,白越泽等了几分钟,忍不住抬头道:“有人在摁你那边的门铃。”
“哦,”于褚道,“我叫了几个人一起喝海鲜粥,估计来了吧。”
说着,他看上去还没有想要动弹的打算。外面那门铃停了片刻,很快,居然摁到了白越泽的房间来了。
白越泽挑起眉,放下手中的剧本,正要起身,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门外道:“白导,于褚在你这吗?”
第7章 爆料
白越泽的动作一顿,望向于褚,皱眉,起身去开门。卸完妆换好衣服的杜江明站在门口,目光直接越过开门的人,看到了沙发上喝茶的于褚。
“于先生房间里的暖气坏了,过来洗澡。”白越泽主动说,“进来坐?”
于褚对着姜茶杯笑了一声,心道原来是差别待遇。
“谢谢,”杜明江很客气地跟白越泽点头,“打扰了。”
白越泽给他递了拖鞋,重新烧了一壶水。杜明江在于褚身边坐下,视线迅速地扫过他穿得严严实实的睡衣,也皱着眉,语气倒还算正常,就是脸色看起来有点冷:“没找酒店的人看看?”
于褚喝了口茶:“看了,说要明天才能修好。”
杜明江伸手摸了一下他的手背,是暖的。他收回目光,很自然地开口道:“晚上去我那儿,我那里也是标间。”
于褚没答应也没拒绝,只道:“看看吧。”
杜明江没再说什么,白越泽给他倒了一杯茶,他起身接了,于褚便顺势把自己的杯子也递过来,笑道:“帮我添点,谢谢。”
杜明江说:“自己去倒啊,就那么几步路。”
“没事,顺手的事。”白越泽说。
于褚接过茶杯,白越泽重新坐下看剧本,三人安静了片刻,气氛说不上来的奇怪。好在很快外面又传来了门铃声,这回是杜明江起了身,出门跟外面的人说:“在这边。”
严导“哟”了一声,进来便道:“好香的茶,越泽,给我也来一杯。”
白越泽干脆把剧本收起来,神色终于放松了,冲老师微微笑了一下:“我那儿还有,下次给您带点。”
“那敢情好。”严导占据了最后一个小沙发,“于褚,你的粥呢?大动干戈地把我们叫过来,怎么,都喝茶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