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起初还没听明白是怎么回事,后来冷静一想觉得不对,让保镖悄悄过去看了一下,发现还真是那种地方,”盛巧珍微微皱眉,“打着治病的名义,把那些小孩子折磨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我听了都心疼,后来我让司机报警,又让人给市领导带了话,我还有事,当天就带你回来了,听说那里后来很快被封,那些小孩都被父母各自带回家,算是被救了出来,不过……有这样把他们送进去的父母,就算一时出来了,以后的日子他们又能好过到哪里去呢?”
盛巧珍叹了口气,文苒听得一愣,诧异道:“妈,为什么你说的这些我都没有印象?”
盛巧珍温柔地摸着她的头:“你当时年纪小,又被娇养得这么天真,在那栋楼里待了那么久都没看出来,能知道什么?我怕这些事情吓到你,当时随口应付了你一下,后来也没和你说。”
文苒脑中闪过一些什么,忽然生出一个从未有过的猜测。
她急切追问:“妈,你说的这个地方在哪里?”
盛巧珍犹豫半晌:“算了,也没什么不能告诉你的,就是枫南市。当时你父亲不知道从哪又和他初恋联系上了,听说她一个人带着女儿在枫南市过得辛苦,就暗中资助她们,他瞒不过我,被我知道了,我想确认她女儿和你父亲的关系,就打算过去一趟。”
“你哥哥当时在你爷爷那里,我不放心留你一个人在家,所以把你也带上了,打听到她在枫南市的一个医院上班,想直接过去找她,谁知道那天她正好休假,不在医院。不过她女儿——也就是文雅,在医院里留有档案,我让人调来看了一下,从她的血型能确认她不是你父亲和那个女人的孩子——当然,后来我还是找人做了更确切的亲子鉴定。”
盛巧珍的语气随意:“我打到了目的,懒得见她,就带着你走了,后来也没再管你父亲资助她的事情,不过听说那之后不久她就去世了,然后你父亲就收养了文雅,或许也是可怜她年纪轻轻就没了母亲吧,你父亲这个人你也知道,一直就这个性子,不过……前段时间文雅不是又和你起了冲突?后来她有次回来,和你父亲好像因为这个闹了一场,那之后就没见她再回来过,你父亲也没怎么提过她了……”
盛巧珍后来说的什么,文苒已经听不太清了,她的心跳越来越快,尘封的记忆被打开,被遗忘的往事一幕幕出现在她的脑海——
“你、你好啊,大哥哥。”
“……我没见过你,你是新来的?”
“我是、我是和妈妈来的,可是我和妈妈走散了。”
“……”
“大哥哥,你是生病才住在这里的吗?你的窗怎么这么小、这么矮呀?你为什么不开灯?”
“……这里没有电,也没有灯。”
“大哥哥,你怎么好像说话没力气啊,你是没吃饱饭吗?妈妈说要吃饱饭才有力气的。”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快点走吧。”
“可是我迷路了,我不知道楼梯在哪……”
“……往左,一直走,看到第一个没有门的通道就进去,再往前,右手边就是楼梯。”
“谢谢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一会我找到妈妈了,我给你带点东西吃吧!”
“……”
“对了,我叫文苒——”
突然,楼道传来“哗啦啦”的一阵声响,像是钥匙串相互碰撞的声音,伴随着轻微的脚步声。
“你快走,不,快点跑,跑得越快越好!离开这里,快!”
……
原来,原来!
原来他们相遇的时间,比她以为的还要更早。
原来她曾离满身伤痕的他这么近,却什么也不知道……
千般滋味涌上心头,文苒胸中忽然涌起满涨的酸涩,眼中浮上一层水雾,视野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小苒,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哭了?”盛巧珍担忧地看着她。
“妈,我、那年……”泪水涌出眼眶,文苒哽咽着,想要说什么,忽然听到手机响起。
——是蔺惟峥的来电。
她愣了片刻,接起电话:“……惟峥?”
电话那头,蔺惟峥听出她声音的异样,皱眉问:“小苒,怎么了?你哭了?”
文苒下意识摇头,反应过来他看不见,又急切道:“你在哪?你现在在哪?”
“我……我就在你家附近。”他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不好意思。
蔺惟峥刚从蔺家老宅离开,凭着一股冲动径直开车来了文家,到了地方才冷静下来。
才刚分开,有什么理由又找过来呢?让文家父母知道了,怕是会对他有意见。
蔺惟峥犹豫着,在附近转了几圈,始终不敢靠近。
却听到电话那头,文苒说;“我想见你,你来接我吧!”
蔺惟峥怔了一瞬,立刻应下来。
文苒挂断电话,和母亲交代一声,就匆匆出了门。
盛巧珍看着她的背影一头雾水,最后觉得,大约年轻人谈恋爱就是这么情绪化吧。
文苒从大门出来时,蔺惟峥正好驱车停在院前。
他还没来得及下车去接她,就见文苒飞快地几步靠近,拉开门上了车。
蔺惟峥注意到她通红的眼睛,心中一揪:“怎么了?和伯父伯母因为我的事起争执了?”
文苒看着他拼命摇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不是,不是因为这个……”她嗓音滞涩,心里有一万句想对他说的话,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想说,你知道吗?当年那个小女孩是我!
她想问,那时候,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
她想说,对不起,明明已经来到你面前,我却依旧一无所知地过了这么多年……
文苒怔怔望着他流泪,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一头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
蔺惟峥有些不知所措,只能轻抚着她的背:“别哭了,小苒,宝宝,别哭了……”
他没什么哄人的技巧,这么几个词翻来覆去用了好半天,最后倒也用出了些效果,文苒的哭声渐渐止住,情绪也平复下来。
蔺惟峥试探着问:“小苒,到底怎么了?”
文苒在他怀里沉默了很久,终于轻轻开口。
“蔺惟峥,我要给你讲一个故事,一个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
***
后来有一次,文苒到商场买东西,偶然碰见了顾锴。
他看着憔悴了不少,胡子拉碴的,看向她的眼神复杂。
文苒自觉和他没什么话说,也懒得打招呼,就这么走了过去。
谁知顾锴叫住了她:“小苒,我就要出国了,以后可能,都不会回来了。”
蔺念琴当初对鼎鸿动手的时候,顾家不是没有察觉,但出于某些私心,他们没有阻止,甚至私下提供了些不大不小的便利。
后来顾锴满盘皆输,蔺惟峥大获全胜,顾家为了撇清关系,立刻要求母子俩出国。
顾锴的父亲顾进安虽然软弱,这种时候也知道尽力为妻儿争取,无奈顾家大伯态度强硬,更何况顾锴几乎输掉了他们全副身家,还背了不少债,目前还得靠家族信托度日,没了谈判的资本,母子俩也只能认命。
文苒听了这话脚步一顿,想了想:“我知道了,一路平安。”
顾锴苦笑:“我们之间就只剩这些话了吗?”
文苒微微皱眉:“我们本来也没什么关系,还能说什么?”
“没什么关系……”顾锴低低重复这几个字,忽然问,“小苒,我一直很想知道,你当初有没有喜欢过我?”
“高中的时候你愿意应下我们的婚约,在学校却始终和我保持距离,大学我们相隔很远,一年也见不上一次,又隔着时差,你也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我,那年毕业旅行我放你鸽子,你好像根本不在意,我和文雅纠缠,你始终冷静,不吵不闹,到最后干脆直接提出取消婚约……这么多年,你到底当我是什么?”
他的目光灼灼,毫不避让地直视文苒。
文苒沉默片刻,最后说:“抱歉,我的确对你有误会。”
“什么?”
“我一直都把你当成了另外一个人,所以高中的时候,才答应了婚约,”文苒淡淡道,“后来发现是我认错了。”
顾锴只觉得荒唐。
误会?认错人?
这么多年,原来只是一场笑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