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邪+番外(142)

他站在灯塔下,正下意识地伸出两手,仰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见他收回腿去,似乎松了口气,慢慢地收回了手。

衡南坐在地上,被这场梦晃得有点恶心,扒着栏杆对着海干呕。

“老、老板,快别愣、愣着了,打呀!”狐狸踩着盛君殊的肩头跳过。

盛君殊回头,海上已经掀起几尺高的白浪,几个人团团围着几个黑影,腾空的黑气就从人群里冒出,狐狸正向黑影所在地方腾空挠去。

“……王姨?”盛君殊仔细辨认了半天,艰难地里面认出了脱了鞋捏在手上,鬓发散乱,正拿鞋底子抽人的王娟。

“盛哥儿?”王娟在打人的间隙,一面赧然地勾了下嘴角,“我昨儿做梦,不知怎么的,就梦见了老祖在的时候,我背着老祖下山跑,怎么叫你你都不应啊!”

两鬓斑白的瘦高老妇,逐渐与旧时洒扫丫鬟瘦小的身影重叠。垚山上下情深意重,知恩图报,丹东一句“命不该绝”,赠的岂止是千年人世寿命?

“我放不下心,连夜回垚山看看,不成想真出事儿了。”

“东西我都带足了,接着!”说罢,弯腰一搂,一个大纸箱子从水面滑过,撞在盛君殊腿边。

盛君殊打开一看,黄澄澄,一箱符纸。

拿了弹.药,底气都足了,盛君殊挽起袖子,箱底一摸,转眼数十张符腾空而出,击落了一层山上行尸,刷拉拉地追进海中,激起数道水花,人转瞬到了跟前,“王姨,退开。”

“哎。”王娟应了一声,知趣地推到他身后,单脚穿鞋,“盛哥儿。”

“怎么了?”

王娟顿了又顿:“市区打车过来,花了两百多块钱。”

盛君殊一面弯腰从箱子里大把取符,一面压住嘴角:“公司报销。”

王娟高兴地“哎”了一声,仰头看着扒在高塔栏杆上干呕的衡南,目光转忧,“我去找找楼梯。”

“去吧。”盛君殊声音已有点喘,左手持符,右手拿刀,远击近攻,挥臂极快,道道橙红的光在空中划出轨迹,转瞬间行尸石块下雨般往下坠落。

六张符纸排成一个正圆,轮盘般旋出去,枷锁一样,将那团黑气嵌在中间。

噼啪烧焦的气味焦臭刺鼻,黑气在符纸灼烧间,散得不成人形,不住地张开嘴巴,面部扭曲,两“手”攀住边缘,似乎在拉拽脖子上的项圈。

随着“砰”的一道巨响,浪花猛然溅起,符咒炸成碎片,落进海中,剩下一半黑影猛地后退,在海上掠出一道白线,盛君殊几步踩在水面上,横腕一刀劈去——

那感觉,像是拦腰斩断了一袋豆浆。液体喷溅,粘腻的、沥青般的液体,撞在刀身上,飞起,又全部落进海中。

所有喧嚣,突然一并停止。

远处鸥鸟啼鸣,深蓝的海面上,一派不详的宁静。

第99章 灯塔(八)[二更]

王娟研究了半天,这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白色灯塔矗立在一片浅滩上,是个上窄下宽的锥形,光秃秃的,仅衡南站立的地方有一圈平台,平台上围了栏杆,压根没有上去的通道。(搜格格党每天得最快最好的更新网)

衡南一双手臂搭栏杆上,已经慢慢站直。

“盛哥……”

“嘘。”

王娟愕然扭头,盛君殊食指贴在唇边,眼睛没看她,而是紧绷地地凝视着海面,似乎在侧耳听着什么。

片刻,在王娟迸发的惊呼中,一道浓重的黑烟宛如水中巨龙,冲天而起,火山爆发一般涌向天际,将太阳衬得暗淡无光。

盛君殊在暗下的阴影中,退了两步,手背上青筋迸现,将刀柄握得咯吱作响。

黑气一连冲了好几分钟,越积越高,在空中凝成一个巨大的、泡涨了似的人形。

人形双脚离海,充了气一般向上飘去,仅飘了两秒,好像被秤砣拉住脚踝似的,停了下来,无数闪亮的银丝显现在众人面前,银丝上挂着水珠,交错相连,像个巨大的隐形的蜘蛛网,一端连在黑影脚上,另一段仍在海里。

海里发出了物体移动的声音,尖锐嗡鸣响起,衡南的眉头拧成一团,捂住了耳朵。

刺耳的响声还在继续,越来越响,波涛翻滚的海面之下,仿佛传来什么东西的咆哮声,又好像这个大气球一样的巨人,从海面下拉起来的,是搜巨大的、足够掀翻整个岛屿的巨轮。

阴影中,王娟注视着海面,脸上神色变得不可置信,乃至于惊恐。

她惊恐地看向盛君殊:“盛哥儿,要不我们……”

突然间,整个浅滩地震一般颤动起来。

盛君殊脸色急变,猛然抬头看向塔上,灯塔正在左摇右晃,衡南脸色苍白地趴在栏杆上,也正看向他,两人目光相接,顿了顿,衡南木着脸摆摆手:“我没事。”

意识到他听不见,衡南单手比喇叭,拔高声调:“我没事,别管我!”

“快看海上!”她向海面一指,众人回头,海面吐出无数散乱的气泡,随着震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嗡鸣的声音越来越强烈,有什么东西正在一寸一寸地升出海中。

“什么东西?”

那东西巨大,甚至比笼罩天穹的黑气凝成的人还要大,被拽出来的速度恒定,一点一点地冒头,先是发巾,再是长发、额头、眉毛、眼睛,这是一尊足有小山那么大的塑像,女人的脸部塑像。

整个塑像都是以猩红的泥土雕刻,线条雕刻得极为抽象,但那一上一下交叠的间距极的眼睛,和含着微笑的嘴,寸寸现世,仿佛临视的神像一般,充满了诡异不详的邪气。

随着着它的出现,整个海面被映得血红,晚霞降落,残阳如血,浸泡在冰凉的海水中,交相辉映,一片噩梦般的黑红。

女人塑像和她的倒影,就这样山一样悬浮在海上,向众人微笑。

王娟失色道:“这不是那个女的嘛……”

“哪个女、女的?”张森问。

“我背着老祖下山的时候,对面迎面看见的那个穿黑袍的女的。”

张森吸气:“那不是姽、姽丘嘛?”

王娟满脸写着作孽:“呦,这是啥?修了个人面狮身金字塔?想不到她还能以这种方式活在世上。”

张森忍不住瞥她:“王姨,你懂、懂的还挺多。”

王娟道:“那可不。”

“小心!”正说话间,塑像双眼突然红光一现,无数道丝线竟像刀锋一样“嗖嗖嗖”飞过来,王娟向左,张森向右跃至盛君殊肩头,丝线全部缠在在盛君殊伸来的刀刃上。

盛君殊反借其力,伸手捞了一把符纸,口中念咒,朝妫丘猛地一丢,缠回刀,从容下令:“跑。”

“不是……跑?”张森在盛君殊肩头一颠一颠,尾巴缠紧他的脖子,“老板我、我们打、打不过她?”

回头一看,不由大骇,那巨大如山的女人塑像张眼咧唇,面露诡秘的笑容,扔出去那一大把符纸还未近身,转瞬就烧成灰烬。

张森一头冷汗,埋头,火舌从耳边过。

这哪是打不过?这、这是碾压局!

盛君殊觉得脖子上热极,把张森撸下来,远远丢到安全的灯塔上,狐狸发出一声尖啸:“老、老板!”

去掉这个包袱,他觉得轻松许多,也清醒许多,捏紧刀,眸中倒映着熊熊燃烧的阳炎灵火,转头直直地站在这座倾轧过来的人面山下。

“一千年前,让你们把我师门灭了门。”他说,“为了尚存的师弟师妹,不得以离开垚山,那时我年纪小,本事也弱,所以很有耐心。而且,我只是大师兄,我跑得屈辱,但心安,因为我还有责任,所以我不能有血性。”

“你来得不是时候。”盛君殊忽然在残阳里笑了一下,“如今我是掌门,我退无可退,更不可能退,想灭垚山,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他身形一动,转瞬跃进石像迸发的罗网中。风声从肩上平削而过,丝线上一踩,打了个滚,只见两道灵火旋转,扭一道柔韧的太极。

“这一千年,我日夜磨剑,圆木为枕,你大约记不得我的名字,用不着记得,只记得一个冤冤相报便足够了。”

“小、小二姐!”狐狸把衡南的毛衣都快勾变形了,“你听到、到老板说、说什么了吗?要血性、性,不、不、不要命啊?快,快……”

衡南把它揪下来,苍白的面容上,一双眼漆黑:“我也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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