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人最经不起挑拨,所以哪怕脑子里直觉小姑娘古灵精怪的模样,多半是有话要说,还是先搂了过去。
谁让有些人不知道时间地点的微妙,主动送上门。
“别抱久了,”任免的声音在耳边淡淡地响起来,“我在外面吹了会儿风,衣服上有湿气,你现在受不了寒。”
怀里的人乖乖巧巧地点头,一边不乖巧地紧了紧抱住他的手,蹭的他心里微痒,顺手把提着的袋子丢到一旁的台子上,把人搂了给满怀。
“在写什么?”
他垂头,鼻尖有意无意,蹭了一下少女的耳廓。
少女穿着睡衣,颈后光洁白嫩的皮肤毫无保留地就在眼前。
任免心神清明,脑子里却琢磨着想咬上一口。
陈小葵最后发来的图片里明显不止一个颜文字那么简单,虽然照片拍的不完整,但隐约可见被列出来的提纲一角。
陈小葵人还陷在微凉的怀抱里,瓮声瓮气地回他,“徐老师让我写的演讲稿,说是下学期第一节 语文课要讲的……唉。”
说到一半,她又忽然从人怀抱里钻出来,唉声叹气。
少女这个动作一起,加上眨巴的眼睛,明显就是又要演上了。
这两个月以来,陈小葵没了束缚,放飞自我的频率相当高。
任免从容接招,拉着人往里面走,一边回头看了一眼,确认人看起来精神还不错,又到桌边扫了扫。
“其实也不是大事……徐老师说,让我讲语文进步这么大的窍门,”陈小葵跟过去,继续坦诚道,“但是我在理大纲的时候,发现有点难。”
任免哦了一声,抬手示意她把难在哪儿呈上来。
陈小葵还在慢慢地算:“你看,虽然这里面我努力的部分也有,这里我能理出个大概的条条框框,但是还有部分功劳,是你给我开的小灶……这部分要怎么写,总不能像贴吧里的标题党一样,号称著名学神倾情加盟,精心辅导吧。”
说到最后,音调越来越低。
任免声音浅淡,慢条斯理地坐下。
“……我不介意你说实话。”
他一边说,一边皱着眉扫过桌上空空如也的茶壶,轻轻拍了拍另一侧的凳子,眼神斜斜地轻瞟。
陈小葵迅速会意,把凳子过来,在一旁极近的距离坐下,神色正经,一拍桌面。
“——诶,对了!问题就在这儿!”
任免和她,井水不犯河水的两个人,关系在高一来了这么个惊天大反转,谁人能料到。
她自己都没胆子做这种语言。哪怕真有神算子号称给她算命算到了这一出,她多半也会当即甩头就走,果断拒绝封建迷信。
“别忘了你我曾经老死不相往来的远房亲戚人设啊,说实话……估计也没什么人会信。”
小姑娘眼神看起来相当无辜,一点也不惧怕禽兽败类。
像幼兽偷偷地露出爪子,鬼鬼祟祟地看过来,胆子说大也不是那么大。
任免盯着纸,拿起笔,大笔一挥,看起来是随便写了点什么,眼皮子都不抬地嗯了一声。
“嗯,我记得。”
他刻意顿了顿,气定神闲:“你的闺中密友王嫣不是还说,你我不熟么。”
陈小葵:“……”
她发现有人真的本质还挺记仇的。
自从深知真相的王嫣无意中用这句话揶揄了一下他们俩,任免嘴上没说,她还以为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陈小葵准备好的长篇大论卡了壳,只能任由对方占据主导权。
然而少年的声音还没停。
任免说的很淡然:“……天降大战竹马,竹马多年都擦不出火花,百分百没胜算,那我们算什么情况?”
“……”
“有人明明看不惯我,又把我随手给的东西在抽屉里放到过期都不肯丢,又是什么心态?怕‘圣上’知道你丢了找事儿?”
少年越说越多,越说越从容缓慢,慢条斯理。
“……”
陈小葵此刻,脑子里明晃晃地蹦出三个字。
算总账!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期末考试前的一段时间,她在数学竞赛试题和各科的复习资料中拼命挣扎,差点就忘了,有人的记忆力在附中是出了名的好。
她本来还只是想调笑一下自家男朋友没躲过“真香”这回事儿,没想到反而直接把自己给卖了。
坐在椅子上的少年人转了个身,目光灼灼,直勾勾地盯着面前人,理了理袖子,露出一截细瘦有力的手腕,语调尾音像垂直送入湖中的钩子,轻飘飘地荡了一圈,送进人的耳朵里。
“……聊聊?”
陈小葵怂了。
她盯着少年好看的手腕,抿了抿唇,脑子里一时间各种画面闪现而过。
那倒都不是问题了。
最主要的是,她觉得在这种有家长一路同行陪伴的旅程中,做什么事儿都是带着点儿背德感和禁忌感,而她明明下定决心,在变得足够优秀之前,再怎么也不能明目张胆拐带少年。
虽然说面对自己的感情非常重要,但这种体验,姑且可以算作是小姑娘面皮薄,还做不到坦然待之的状态。
……况且,这里还是酒店。
这比单独呆在熟悉的房间里,更加多了些微妙的热度。
她一怂,气势立刻下去一半,嘴皮子也不利索了,巴着一旁椅子的双手当即收回抱拳。
“……聊可以,”陈小葵一边说,一边偷偷缩了一下,面前的任免已经站了起来,他撕下桌上的纸,又合上笔帽,已经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让她下意识做出卵用没有的防御状,“……别动手动脚!”
已经晚了。
现在的态势是,一个站着,一个坐着。
高的更高,矮的更矮。
少年人捏着纸张,根本没动,只一个上下扫视的眼神就让人浑身不自在。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发现对付面前这位,有话直说反而会奏效一些。
此时此刻,任免还在哄她,微微躬身:“嗯……不动手动脚,你身体不舒服。”
热度扑面而来,暧昧炽热。
谁信呢。
陈小葵盯着面前人正儿八经,看起来又高冷又禁欲的神色,脑子里警报作响。
就是这个样子!
就是这个人面兽心的样子,最不对劲!
这里可是酒店——虽然对面就是长辈的房间,但那……也是酒店!
她注视着面前的人,对方越来越近,陈小葵脑子里正在疯狂组织语言准备劝说些什么,以便讨价还价,突然听到有人轻轻地笑了笑,嗓音微哑,醇厚如酒。
……然后递给了她一半白纸。
“把题做了。”
陈小葵:……
陈小葵:?
事情好像走势,不太对。
—
任免觉得,他要是是个男人,其实就不该能忍得住这种场面。
酒店房间,单独相处,气氛融洽,灯光正好。
确认了名分的女朋友近在咫尺,高中毕业前不说做些什么,索个吻亲个抱个总是可以的。
但他突然就有那么点舍不得。
少爷冷硬惯了,很多事情都冷眼看待,平生头一回有这种情绪。
陈小葵穿着睡裙,实在很像初次入他梦时的样子。
只不过,梦里的她纤细孱弱,看起来摇摇欲坠,楚楚可怜,像风中摇曳的花瓣。
和眼前的她完全不一样。
对外时没什么话,沉默寡言,面无表情,实际上呢——
实际上脑子里奇思妙想,活泼又……可爱生动。
就是生动。
她是怎么样……成为了现在的样子?
任免直到停在门口出神的那一秒,才意识到今天晚上和任桓的对话,对他的触动有多大。
而且是越品越觉出味道的那种。
小小年纪失去了双亲,无依无靠,又被人带到陌生的城市,进入陌生的家庭,惶恐无措,只能一个人摸索着生活。
如果换成是他,还能够像这样,对世界抱有善意和信心,去接受别人所谓的追求吗?
尤其是,这份追求还是来自于一个原本不怎么讨喜,一上来就抱有偏见的人。
任免从来没有这么深入地想过这个问题,但一切在开门见到少女的那一瞬间,好像又不是那么纠结了。
他望着少女的笑容,心里又酸,又甜,还微微地发痛。
梦里的她安静地坐着,垂眸伸手,透明纯白得像画,让人只一眼就有侵蚀吞没的欲望,无形地惹人怜爱,那很美,也很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