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簌狠厉一招,直冲旭凤心口而去,润玉忙疾射出一枚冰凌,止住簌离攻势。他关心则乱,匆匆向众人而去,一时没察觉周围局势,竟一落地就遭了太微的暗算。
想来太微恨这个夺位逆子至极,连逃出神霄九宸岛的机会都不要,硬是自损修为强行解除自身禁制也要奋力一击碎了长子的龙珠。
润玉猝不及防被太微一爪掏了个对穿。
(一百三十七)
事发突然,又涉及润玉,旭凤和簌离皆呆愣当场,倒是荼姚反应极快,冲将上去一掌将太微拍开。
润玉失了掣肘,身体不支倒在荼姚怀中,白衣染血,灵力和鲜血皆顺着胸前的窟窿喷涌而出,翠色青青的草地瞬间被染红,而那莹白精纯的灵力,不散反聚。润玉腹间似是生出一个吸口,凝成丝丝缕缕飘带似的应龙之力被尽数吸至腹中。
旭凤不可置信的扑过来,拼尽全力堵住润玉胸前流血的伤口,正不知所措,忽听身前荼姚喝道,“旭凤,快夺龙珠!”
旭凤才发觉簌离已经在与太微斗法,而太微手中,是一颗水灵四溢的龙珠。
原来方才太微留了一手,没有将润玉的龙珠捏碎,而是将其活生生剜去,意图吞噬重获力量,好在水火相冲,太微得了龙珠,在这紧要关头无法炼化,这才让神智回笼的簌离抱了一线希望定要夺回龙珠救润玉。
旭凤目眦欲裂,早已不把杀子夺珠的太微当作父亲,召出润玉亲赐的赤霄剑便战上前去。
再说荼姚这边,她向来视润玉如眼中钉,然润玉如今这般状况,竟也能看出她的焦躁不安。润玉灵力倒灌,显然腹中有了仙灵,荼姚孕育过旭凤,现下又握着润玉的脉门,自然知晓。孩子是谁的,显而易见,她抬头看了看几欲发疯的旭凤,有些拿不准该怎么办。正当时,却见润玉自血泊中挣扎着握住荼姚的手,艰难的恳求道,“母神……求您,帮帮我。”
他面色惨白,脸颊挂着些血丝,龙珠离体想来定是痛极,才像是抓着救命稻草般紧紧抓着荼姚。荼姚见他这般模样,许是料想润玉要求她救命,神色从不安转为不耐。
没想到润玉却是另有所求。
“求母神,帮我、把他们生下来……”
润玉几近油尽灯枯,腹中胎动,才知晓体内有了仙灵,可他已然没有灵力和时间继续供养胎儿,只能强行生产,迫灵胎降生。
荼姚呼吸稍稍一滞,又抬头看了旭凤一眼,犹豫不决。
“母神、求您……”润玉咬牙忍痛,又求了一声。
荼姚见他形状,知晓事态再无回转,便下定决心点头答应。
随后,荼姚便要扯去润玉的裤子助其生产,然而润玉却摇了摇头,要她凝出一把锋利的匕首。
“来不及,我没有力气……剖、剖出来。”润玉汗湿重衣,血渐渐流不出来,灵力也几乎被吸干,确实,以他现在的状态,根本没办法将孩子生出来。
荼姚咬着唇无奈的幻化出一把尖刀,急喘了几口气正要下手,却被润玉制止。
沾染了血色的纤长手指自荼姚手中取过尖刀,润玉自己握住了刀柄,他额上布满细汗,面容却十分平静,看样子已经到了回光返照的地步,依稀能囫囵说出几句话来。
“不能让旭凤误会,他笨得很。”
他扭头看了看旭凤,旭凤似是心有所感的与他目光对在一处,而后,这位天界战神于战斗中蓦然睁大了眼。
刀尖确实足够锋利,划破了天帝的龙纹云锦,也划破了应龙的肚皮,三颗流光溢彩的白蛋缓缓自漫天飘然的荧光里落至荼姚手中,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天后娘娘,在儿子泣血般的叫喊声里,努力听到了抚养过的长子消散前最后的遗言。
“如若旭凤太痛,还烦请母神,帮他忘了吧。”
(一百三十八)
应龙辞世,丧钟鸣响,天地色变,山河动摇。
荼姚手中的三枚白蛋忽而银光大绽,继而碎裂化为无形。
流水凝固,风雪停歇,时间仿若静止。不止白蛋,悲痛万分的旭凤、纠缠相斗的太微簌离、手染猩红的荼姚,乃至整个神霄九宸岛,以及寰宇内外的花鸟鱼虫、飞禽走兽,皆逐渐碎裂尘化。
披香殿主亲见彼间万事万物皆随应龙之死湮灭,归于虚无。
世界猝然漆黑一团,万籁无声。
毁天灭地带来的震撼,饶是见多识广的披香殿主也不自禁惊愕当场。
他孤身立于虚空的黑暗中,久久难以回神。
“披香殿主,别来无恙。”
一道温润的声音将殿主唤回神来,他不可置信的扭头看去。
几丈开外,一袭银纹雪衣的天帝长身玉立,仪容清癯,道骨仙风,如画的眉目间,无悲无喜,无怒无欲。
这不是他熟知的那位天帝润玉。
主事心头恐极,以至于身体也跟着战栗不已。
“……小仙参见陛下。”他俯身欲跪,却被一道祥和之气强硬托住身体,难以跪下。
主事垂着头,只得见那雅致华贵的衣摆轻盈的行到眼前,周围的黑暗潮水般退却,随着天帝的不紧不慢的步子,于虚空中映出一片皎白的颜色。
“殿主无需行此虚礼。”
天帝的声音如空谷幽响,带着安抚人心的柔柔水汽。
主事大气也不敢出,眼角余光见天帝稍稍扬袖,黛青色便如滴水入湖散涟漪,替代了空荡荡的黑迅速扩散开。
潺潺流水,虫鸣鸟叫,世间刹那着了彩墨,万物复苏,连带着战战兢兢的披香殿主,也顿觉在这烟雨蒙蒙间活了过来。
主事正缓缓松下口气,忽然见夜神打扮的润玉踩着泥水,匆匆忙忙自他二人身边擦肩而过。
“陛下,这……”
他又骇了一大跳,赶紧抬头去寻一旁的天帝。
天帝润玉却只敛眸而立,面上依旧古井无波,似是对那夜神润玉的存在并不奇怪。
主事这才略略安下心。
润玉做事,向来有理可循。
初时的惊吓过后,理智便回笼。他一向聪明,明了许多事自有造化,然掌管披香殿千万年,他亦明了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当见怪不怪。
死者无法复生,乃是造化。而他这个被上元仙子亲手杀掉的死人,如今仍能逍遥世间,因着面前天帝润玉的存在,也自该见怪不怪,即便他现下处于一个匪夷所思的境地,极为诡异的面对着两个润玉。
正当他小心翼翼的借着余光观察着天帝和周围的环境时,一声清脆的凤鸣响彻云霄。
甫一看见夜神润玉追着的振翅飞翔的金色凤鸟,主事几乎可以马上确定,此间应是他效忠的那个陛下——夜神润玉的灵台之境。
“原来,竟是这样。”
不同于主事的了然,天帝喃喃的自语中流露出几丝如梦初醒的省悟。
主事心下奇怪,再打算细听,天帝却又恢复初时的泰然。
他再不言语,只抬步缩地成寸,带着主事慢慢跟着夜神。
一路上,两人静默不语,看着夜神慌不择路的追着远飞的鸟儿,白衣染尘,深陷泥泞,狼狈不堪,主事偷偷看了一眼身侧一起看自身悲惨经历的天帝,有些拿不准他的意思。
莫非,是来兴师问罪?
主事有些心虚,他刚刚参透了天机,免费观看了一波润玉惨死的景象,又作为这个世界为旭润扛大旗、从头到尾亲身参与推泼助澜的罪魁祸首,他有些怕天帝陛下记仇,毕竟无论哪个润玉都是润玉,又被压又怀子,还死得那么惨,换他他也会记仇。
然而一想到他来到这个世界的原因,主事忽然又壮了胆气,记仇又怎样?敢把他丢过来,还怕他乱来吗?
“可是心有不甘?”天帝忽然开口,像是窥破他心境似的问了一句。
枉死于一戳即破的谎言之中,怎会甘心?殿主想都不想就点了点头,随即反应过来问话是谁,赶紧又死命摇头。
见他这怂样,天帝轻笑。
“物随心转,境由心造,烦恼皆由心生。殿主无需担忧,曾经的我执于一念,受困于一念,至如今,已将其放下,自在于心间。然我终归亏欠你良多,方铸下此界,望能弥补一二。”
他天帝之尊,舍了尊谓,态度已然十分诚恳。
“陛下折煞小仙。”主事向来懂事,又是个识时务的,忙躬身道,“不知陛下此番引我入梦,可是有什么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