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只是轻轻相拥,再没有更多。
“是我不好,没能忍住。”他道。
语嫣蜷缩成一小团,将被子扯紧,抽噎了一下道:“您不许再那样……我还有好些话要问您。”
他在她头顶一蹭:“你问。”
她有些恼,抬手扶住他的下巴,不让他动。过须臾,方低声问他道:“您是从什么时候起……记起了上辈子的事?”
“在你生辰的前一日。”
“为什么您都不跟我提?”语嫣的嗓子有些发涩。
他何止是不与她提,明明受了那等剜心之痛,却装得跟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带她逛街游玩,还抱着她一路登上了钟楼顶端。
王彦顿住,默了片刻方道:“若叫你知道,左不过是担惊受怕一场。”
语嫣摇头:“从今往后,您做这样的事,不能瞒我,因为我……我如今是您的妻子了。”
王彦心头一跳。
他看向她,她眼里含泪,却似乎正努力地不让泪珠子落下来,还抿着嘴一脸正色地与他道:“我一定会改掉胆小爱哭的毛病,所以您要是有什么事,也一定要与我说,不能瞒着我,好不好?”
他缓缓点头,一眨不眨地望着她:“还有呢?”
“还有,”语嫣迟疑了一下,“刚刚我看到了那个西胡使臣杜古砚,我看到……是他射死了晋王。”
王彦眼波一动,凝望着她不语。
她牢牢地盯着他的眼睛:“我想问……杜古砚突然出现,射杀晋王,跟您……有没有关系?”
第116章 好心...
王彦望着她,缓缓道:“是我有意透露消息给他,他今夜才会出现。”
语嫣眉头一松:“所以您没有让他杀晋王。”
他伸手在她眉心抚过:“没有,可我也知道,今夜晋王若是现身,杜古砚一定杀他。”他语气清浅,一如平素,却无端透着肃杀之气。
“……为何?”
“你可知,晋王的生母德妃?”
语嫣摇头:“从未听过。”
王彦将她身上的被子拢紧了些,道:“先帝在时,晋王生母德妃娘娘宠冠六宫,无人能及。据闻,这位德妃娘娘不仅才貌双全,还品行淑良,从不与人争长短。岂料……她的寝宫竟忽然在三更时突起大火,一宫的人都给烧得尸骨无存。”
语嫣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他轻拍她的后背:“不然还是不听了?”
“我没有怕,只是……觉得那位德妃娘娘好生可怜。”
王彦看她望着自己,大有催促之意,无奈一笑,又接着往下说:“当时晋王并不信锦衣卫调查所得的结果。”
“什么结果?”
“锦衣卫所查,那场大火是一桩意外,是偏殿的宫女将炉子留着失察走开,才引起大火,牵连一宫。”王彦道。
“若是我,我也不信。”
王彦目光一动:“为何?”
“德妃娘娘是四妃之一,品阶这么高,住的寝宫肯定也不小,一个小小的偏殿失了火,怎么可能将一宫的人都给烧死呢?更不提还有那么多下人在。”
他挑眉:“那依你看,会是什么人要害德妃娘娘?”
“若我能知道,还有您什么事呢。”
王彦哑然失笑。
他摇了摇头,继续道:“为了此事,晋王不仅和先帝闹了一通不快,还性情大变,变得一日比一日难接近,直到……如今。”
语嫣垂眸,眼前仿佛又浮现出晋王方才给射杀时的面容,心头发紧。
王彦握住她的手:“他死了,你可难过?”
语嫣将脸贴在他胸前,闷声道:“与您说实话,之前他那样待我,我心里是十分怨恨恐惧他的……”
不仅仅是这辈子的种种,还有那些断断续续的前世魅影,都令她对晋王抵触恼恨、避之不及。
“可今日,看着他死在自己眼前,我……我好像并没有觉得快活和解脱,”她低低道,“方才听您说那些,我心里想,果然这世上没有谁是生来就坏的……不过我也知道,这不是他做那些事的理由。”
说到此处,她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被晋王掐死的紫扇,脸色登时一白。
王彦将人搂紧,没有出声。
过半晌,语嫣仿佛缓和了些,只声音有些沙哑道:“您接着说罢。”
“其实当年德妃火焚一案,案情残忍,还有一个原因,”王彦一顿,“她死时,正怀着七个月大的身孕。”
语嫣倒吸了一口凉气:“怎么会……”她眸子一动,蓦地一颤:“难不成那个杜古砚就是……”
王彦倒不意她能一下猜到杜古砚身上,颇为意外,眼里掠过一丝赞许:“不错,那个未足月的孩子,就是如今的杜古砚,他是晋王的同胞弟弟。”
语嫣愈发迷惑:“您怎么知道他就是晋王殿下的弟弟?若真是如此,他为什么要杀自己的亲哥哥?”
她到这会儿还清晰地记得,刚刚杜古砚立在树影前的面容,一丝波动也无,就像一尊精美无情的雕塑。
“原本我也想不到,”王彦道,“不过是因为上一世的记忆,窥得了一点先机。”
语嫣恍悟,又听他道:“叶驸马和叶家大小姐是他杀的,你在恩觉寺遇到的那位蒙面人也是他。他杀死叶其铭,是为了逼反晋王,至于害那叶大小姐,则是为了对付我,还有之后刺杀太子,种种这些,无非是为了谋反篡位。”
他嘴中说的这些,分明都是令人心惊肉跳的大事,于他口中而出,竟有几分云淡风轻、无足轻重似的。
语嫣已经给震得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咽了口唾沫道:“那他为何要杀晋王?若是谋反篡位,为德妃娘娘报仇,他们兄弟二人不应该在同一条船上么?”
王彦望向她:“本来的确是如此,只是当中出了一个变故。”
“什么?”
“晋王突然想起上一世,是杜古砚想都想不到的事,”王彦道,“你也一定能看出来,他就如南楚巫女所言,执念过深,一心只想要夺回你,甚至就连皇位和杀母之仇都不放在眼里。不过,这也不仅仅是因为你,更因为……这另外的两桩事,上辈子他都已经做到了。”
语嫣呆住:“您是说……”
王彦没有言语,神色却表明了一切。
“从晋王提出要离京起,杜古砚就察觉到了他的反常,”王彦眸光一深,“晋王知道得太多,却又想抽身而出,杜古砚自然是会……大义灭亲,退一步说,他们兄弟二人并无多大的情谊,只不过有共同的血脉罢了。”
“那上辈子,杜古砚他到底如何了?还有……害死德妃娘娘的人到底是谁?”
王彦料到她有此一问:“我只能回答你头一问,上辈子杜古砚大败,是就地伏法。至于后一问,眼下还不能说。”
他目光涌动,异常黑沉。
语嫣感觉他身上透出了一阵寒意,不自觉往他身上靠去,下意识地想替他暖一暖。
他神色一柔,伸臂圈住她:“好了,听了这么多,也该歇了。”
*
东宫,主殿,司徒晋与赵泽在殿内相对而坐。
听暗卫禀报完晋王夜闯王家被当场射杀一事,司徒晋陡然变色:“宋家那个小丫头有没有受伤?”
“回殿下,宋二小姐并未受伤,只是受了些惊吓。”
司徒晋面色一缓,忽然抬眸,就见对面的赵泽笑得意味深长,神色微变。
他抬手让暗卫退下,脸色沉了下来:“你这样看我做什么?”
赵泽不以为怵,仍笑吟吟道:“自然是看你生得英俊,承袭了我三四分的风流,心中欣慰。”
眼下,司徒晋却没有心情与他玩笑。
赵泽轻轻一笑:“如今你也不该再喊什么宋家小丫头了,过了今夜,人家就是王夫人了。”
司徒晋双目似利剑般冷冷朝他一瞥。
赵泽:“你这么生气做什么?难道我说的有哪里不对?”
司徒晋绷着脸:“没有。”
赵泽煞有介事地看他一眼,道:“你是担心那丫头给吓坏了?放心罢,王大人口蜜腹剑,嘴皮子了得,这会儿多半是搂着人在新房里好生抚慰呢……”
司徒晋的脸色愈发难看,他冷冰冰地扫了赵泽一眼,径直起身,拂袖而去。
只是人还未踏出大殿,就听到赵泽在背后悠悠道:“好外甥,容我这个舅舅问你一句,你总不会是……想和你那亲爹一样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