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台上,说书人朗声一笑,继续道:“‘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李公子为寻昔日眷侣,不惜叛逃师门,抛舍双亲,摒弃前程,背离道义,纵使六年无果,也不曾悔疑分毫,实属云天之义,匪石之心!四个月前,消失六年的许攸同终于重现江湖,杀回宗门,一血昔日之耻,李大公子也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抱得美人归!老朽今日要说予诸位的,便是这‘抱得美人归’!”
李兰泽寻人之事在中原一直颇遭诋毁,自剑宗蒙难后,其所受责难更是非常,然而在灵山,比起他背后的是非道义,这些喝烈酒的汉子、骑烈马的女人更愿意把茶余饭后的精力、热情投注于那一份轰轰烈烈的深情。
于是座下再度掌声雷动,一众人目不转睛等候下文,白玉面红心虚,下意识朝对面看去。
陈丑奴垂睫,又拿起酒壶,倒满一杯酒。
“六月,李大公子只身一人闯入灵山,请求与尊主一战……”
“七月,摇光堂前任堂主由天玑堂堂主亲自带回灵山……”
“八月,李大公子同摇光堂前任堂主双双离开无恶殿,尊主亲临送别……”
“原来,咱们曾经那位叱咤风云的摇光堂堂主,便是李大公子苦苦追寻了六年的宗门师妹——许攸同!……”
谜底揭开,座下哗然,纷纷议论声铺天盖地,白玉垂眸,也拿起酒壶斟满一杯酒,在陈丑奴喝酒刹那,举杯碰去。
两个小瓷杯“当”地一碰,依稀有琼酿溅出,白玉伸手撩开薄纱,一饮而尽,陈丑奴眼神深深,静默看着,缓慢地饮下杯中酒。
惊叹声、质疑声跌宕起伏,小台上,快板清脆一响,那人道:“可是,大战在即,举足轻重的一堂之主,尊主怎舍得说放便放呢?饶是他二人情深似海,感天动地,也不该牵连尊主千秋霸业……”
白玉眸中一凛,不祥预感忽至心头。
果不其然,下句即是:“便在此时,李大公子掷地有声,称只要尊主能答应放走他心中所爱,他愿以……”
两道破空之音一东一西,穿透人声、光线激射而去,小台上快板声戛然而止,一袭长衫的说书人猝然倒地。
下一刻,两只酒盏腾空而落。
“怎么回事?!”
堂中顿时大乱,刀客握刀,剑客按剑,霍然扶案而起,环目四顾。
白玉藏手于袖,朝东望去,隔着如水薄纱,层层人影,对上一双熟悉之至的凤眸。
作者有话要说:丑奴:“令人讨厌的剧情来了。”
兰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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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点加更一章,和大家一起跨个年,Mum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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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相见(一)
窗外阴云蔽日,一丝丝光线渐次消失。
鸦默雀静的堂内, 无数双精光四射的眼睛滚动, 最后,定格在西边的一张方桌上。
桌前仅坐两人。
一人头戴帷帽, 身段窈窕。
一人脸戴面具,高大魁梧。
眼生,太眼生了。
握刀的一个独眼龙双眉下压,走上前去, 对着高大的那个唇角一提, 道:“咱哪个分堂招了个这样神武的兄弟, 竟是不知?”
说话间, 人已至桌前, 定睛把高大男人细看之后,啧道:“还是个带疤的, 呵?”
身后哄笑又起,陈丑奴默坐于桌前,眉目不动。
独眼龙一声讥笑,手腕翻转, 把大刀抡过两遍,风声飒飒, 扬起白玉垂于肩后的发丝。
陈丑奴眉峰一敛。
“老子开阳堂霍二,烦请赐教。”独眼龙冷笑说罢,手起刀落。
瞬息之间,又一道沛然真气自东边冲来, 独眼龙不及分辨,虎口剧痛,一柄大刀随之脱手,忙探出左手抓去。
桌边,又一只酒盏坠地。
独眼龙幡然醒悟,愤然扭头看去:“他奶奶的,原来在那儿!”
***
一炷香后。
车水马龙的大街上一顿鸡飞狗跳,三道人影自青瓦上一掠而过,眨眼消失于层层树影之后。
破败的胡同口外,一众人形容狼狈,气喘吁吁,独眼龙一把抹去嘴边血迹,当机立断:“立刻上报堂主,望日有可疑人混入!”
***
望日镇郊,古树参天而起。
瑟瑟秋风吹过断壁残垣,入目一派凋敝。
白玉身形一纵,提气跃至最前,探臂拦住一袭白衣、头戴斗笠的青年,陈丑奴紧随落地,堵去青年的后路。
风过尽,土墙外的古树仍在曳动,一片片枯叶飘然坠落。
白玉直视青年,开口道:“三哥。”
李兰泽静默无言,片刻,终于把斗笠摘下,淡薄日色下,一双凤眸清冽如雪,映着白玉同样冷凝的脸。
李兰泽唇角收紧,睫一垂,错开视线:“为何回来?”
白玉的眼仍锁在他脸上:“明知故问。”
李兰泽喉头微动,少顷后,扭头去看陈丑奴,以意味难明的眼神。
陈丑奴迎着,一声不言。
李兰泽拢眉,正欲开口,白玉察觉两人氛围不对,岔开道:“不必看他,我人已到,拿不回凌霄剑,是不会走的。”
李兰泽道:“剑是我交出去的,与你无关。”
白玉定定道:“你以我做交易,便是与我相关。”
李兰泽回头,对上白玉近乎于锋利的双眸,心中挫败。
“那我心悦于你,也与你相关吗?”他忽然道。
白玉一震,迅速瞟向陈丑奴,李兰泽看得分明,薄唇微动,无声一笑。
“走吧。”李兰泽眼撤开,“这是我的事。”
土墙外,一道白影渐行渐远,白玉胸口起伏,转身跟上。
“我不想欠你的。”白玉走至李兰泽身边,斩钉截铁。
李兰泽抿唇,不应。他知道,所以,他私心地想让她欠着。
“镇上的动静太大,一定会有人上报各大分堂,我们得先找个地方藏身,再商议如何夺剑。”白玉顾自筹谋,不忘回头去看陈丑奴,见他安静地跟着,方又道,“去镜花水月。”
李兰泽脚下一顿,终于停住。
白玉略一沉默,道:“顺便,我和陈大哥也有事找赵弗。”
李兰泽眼神审度,略过白玉,又一次看向陈丑奴。
陈丑奴这次没有回应,他径自朝白玉走来,忽然,微抬手,往白玉耳鬓边插去一朵粉白相融的小花。
李兰泽:“……”
白玉摸去,心一跳,脸微红,忙往前一迈:“走。”
镜花水月在外山西侧一处山坳里,跟附近城镇相去甚远,三人提气疾行,攀山穿林而过,两个时辰后,一座青瓦白墙、红衰翠减的庄园隔溪而立,随瑟瑟微风掠入眸中,绚丽纤巧,深远幽致。
三人登萍渡水,上前叩门。
开门的是个身着粉色襦裙的小丫鬟,探头来一看后,视线定格在白玉脸上,意外道:“摇……”
白玉伸手止住,毕竟不再是那个身份,一笑道:“上回蒙夫人相救,还不曾致谢,碰巧我走后,在道上遇见东山居士后人,想着夫人或愿一见,便把朋友带来,聊表谢意。劳驾通传一下。”
小丫鬟是赵弗跟前伺候的,自知东山居士于其何等重要,一时惊疑不定,眼珠骨碌碌地朝陈丑奴打量过去。
秋日金黄,男人一袭玄青,如参天古松临渊而立,轮廓分明的脸被一张雪白的半脸面具罩住,双眼漆黑、深邃如无底渊海。
小丫鬟心中震动,视线又往下移,略过男人下巴处狰狞、蜿蜒的疤,瞳孔微缩。
白玉虚眸:“不信?”
小丫鬟一震,忙敛回神思:“奴婢这便去通传,还请三位稍后。”
微风卷过,白墙外浮起馥郁幽香,李兰泽望着小丫鬟远去的背影,开口道:“庄中丫鬟同乐迩可有联络?”
白玉自知他所忧为何,坦白道:“乐迩的确在庄中安插有眼线,不过,这些线人全由天玑统管,如无意外,不会上报。入庄后,我会想办法跟天玑联系,争取压住我们进庄的消息。”
李兰泽点头,又道:“你们为何事找赵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