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奴(26)

作者:水怀珠 阅读记录 TXT下载

白玉笑,回“不必”,松开手,那截系满红绸的树枝弹回,一抹抹红从她眼前掠过。

鬼使神差的,白玉又将树枝掰下。

余晖里,红绸上的字映入眼帘,有“出入平安”、“阖家安康”,有“金榜题名”、“步步高升”,有“永结同心”、“天长地久”……

白玉探手,指尖从那褪色的墨迹上滑过,最后抓住一条“永结同心”,默默出神。

胳膊窝突然一重,白玉迅速看去,皂纱里,一只黄毛小狗眯起双眼,朝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白玉一愣,再抬头,陈丑奴揪着那只小黄狗,正在朝她笑着。

微风习习,一树红绸默默飘动,他干净的笑容藏在薄薄的皂纱后,似远又近,若离若即。

“我们养它吧。”陈丑奴说。

缠绵的树叶声像一场温柔的雨,白玉慢慢伸出手,将那困意十足的小黄狗抱住,敛回心神。

“哪来的?”

“巷口有个卖猫狗的小贩,同他买的。”

陈丑奴答完,扒下一条顶高的树枝,将手里的一条红绸往上系去。

白玉伸手把他拉住,微风吹过,她看到那红绸上的字迹——“永结同心”。

漆黑,规整。

坚定,清晰。

陈丑奴低头看她,一笑。

白玉也笑,松开他,提要求:“系最顶上。”

陈丑奴点头,将原本握住的树枝松开,提气跃至树上,脚踩着树杈,手抓下枝杪,将红绸系上。

满树的光丝倾洒而下,那一条鲜艳的红绸,飘荡于最浓密的翠叶和最清透的金辉之中。

如星之居北,永不缺席,永不坠陨。

小黄狗约莫也就刚满月不久,往白玉怀里一窝,不多时便开始酣睡,白玉便一路抱着它,同陈丑奴在街上闲逛。

两人先前在庙会上杂七杂八地吃了不少小吃,眼下倒是不饿,只是陈丑奴是个到点儿就要用膳的,东张西望一阵,拉白玉在一家小摊铺前停下。

白玉看过去,摊铺前所挂的幡布上写着四颗大字:三鲜馄饨。

因为不大饿,去客栈、酒肆吃米饭酒菜实在浪费,眼下这小碗的馄饨既解馋,又管饱,还便宜,正是恰当,白玉于是也不多言,很乖顺地在长条凳上坐下来。

摊铺主人是个精神矍铄的老翁,三下五除二把两碗馄饨给两人端上桌,一时鲜香扑鼻,令人食指大动。

白玉正要吃,陈丑奴突然凑近,把在她怀里酣睡的小黄狗捞出来,轻手轻脚地往背篓里放。

小黄狗呜嗷一声,还是醒了,两个一时大眼瞪小眼,默默无言。

白玉托腮,沉寂了大半天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提醒他:“人家饿啦。”

陈丑奴还是把小黄狗放进了背篓里。

背篓被白玉的各种战利品垒得高高的,小黄狗窝在里面,恰巧露出一颗圆滚滚的头。

陈丑奴先不理它,向白玉道:“我们先吃,一会儿给他寻碗米汤。”

刚说完,小黄狗瞪着两颗黑溜溜的眼睛:“汪!”

陈丑奴:“……”

白玉笑,拿勺子搅拌碗里的馄饨,驱散热气。

陈丑奴转头,隔着皂纱对上小黄狗炯炯的眼神,最后还是下定决心——不搭理。

敛回视线,陈丑奴舀起碗里的馄饨,正要送至嘴边,小黄狗突然扑向勺上馄饨,随后噗通一声,一屁股坐进了碗里。

“呜嗷——”

鲜汤滚烫,陶碗打翻,小黄狗上蹿下跳。

陈丑奴一把将它后颈掐住,气得险些甩丢出去,白玉大笑,日暮里,一双眼眸灿然生光。

陈丑奴望过去,打结的眉头慢慢松开,手上力道也随之减轻,大发慈悲地将小黄狗往桌上一丢,想了想,又拎起来,向白玉道:“我先去收拾它。”

一炷香后,陈丑奴拎着刚冲过冷水、喝过米汤的小黄狗走回馄饨铺,隔着冥冥薄暮定睛一望。

馄饨铺上,食客零星。

白玉已经不在了。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放假,恢复日更。

第21章 相会(四)

夜幕四合,一条条长街渐渐被点亮。

七夕花灯展集中在城东的三条大街上,入夜后,半座城的人都蜂拥了过去,城西的月下客栈内除开喝酒划拳的酒客、端茶送水的小厮外,人影寥寥。

庭院后的那一座小院里,更是一片岑寂。

白玉翻越墙垣,衣袂飞扬处,树叶震颤,斑驳的剪影在青石板上无风而动。坐在石桌前摇团扇的美妇微一挑眉,侯立于她身后的两个玄衣少女则齐齐向白玉行了个礼。

白玉洒然落于青石板上,摘下帷帽,抬起的一双眼眸里,暗流涌动。

美妇微笑:“我就说这个客栈的风水好,瞧瞧,这才入驻几天,这风就将咱们朝思暮想的人给吹来了。”

两个少女讪讪而笑,在白玉漫不经心的注视之下,竟是不敢开口多言。

夜风寂寂穿庭而过,客栈大堂内的哄闹声时而近,时而远,白玉走到廊庑里屈膝坐下:“何事?”

美妇皓腕上的金铃随着摇扇的动作叮铃作响,使她的声音也仿佛清脆起来:“尊主让我来给你带句话。”

“他想你了。”

夜风起伏,白玉捡过栏杆上的一片树叶,摩挲在手里,一言不发。

美妇眼睫微垂,继续道:“如今你惹恼剑宗,等同于和整个中原名门势不两立,顾竞不是善罢甘休之人,必会号召门内宗亲、道上兄友向你寻仇,尊主说,只有回灵山,你方能有一片栖身之地。”

绿叶在月下泛着微冷的光,触感光滑,厚实,是一片枇杷叶,白玉道:“我成亲了。”

美妇一愣。

白玉道:“我穿了红嫁衣,盖了红盖头,跟他拜了天地,喝了交杯酒。”

美妇慢慢眯起眼睛,唇角微提,如在听一个笑话。

白玉转头,对上她鄙薄的眼神:“我有栖身之地。”

美妇勾起的唇角一僵。

小院里的金铃声戛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客栈大堂内肆意的喧嚣,和飘浮在城东三大街上空的遥远的欢笑,白玉起身,走向墙垣下,美妇道:“留步。”

白玉停在斑驳的树影里。

美妇的声音讥诮而冷峻:“鳏居深山的野夫,面目丑陋的怪物,十里八乡的洪水猛兽……你的口味,换得可真让人措手不及。”

白玉眸色骤冷,回头时,空中一物飞来,她扬手接下,美妇道:“李兰泽要是知道自己千辛万苦寻了六年的人,最后就嫁了这么一个货色,不知该作何感想?”

听到“李兰泽”三字,白玉胸口震动,看向手中之物,神情赫然大变。

月下,一块系着红绳的莲纹玉珏正被她捏在手里,暗暗生光。

白玉抬眸,直勾勾盯住美妇,眼里怒意勃发。

美妇笑:“看来,还是老情人更有分量。”

白玉手上用力,将那块玉珏攥紧,开口:“为何在你这儿?”

美妇道:“李兰泽视你如命,这玉珏是你们当年的定情之物,于他而言,也即是命。你说,它为何会在我这儿?”

白玉目眦欲裂,战栗片刻,霍然发足攻来,美妇身后的两名玄衣少女下意识冲上前去,提掌来拦,双方掌力正要交接,空中突然震响刺耳铃声,白玉意识微微一乱,回过神时,石桌前已北北经空空如也。

白玉收手,侧目向廊庑看去。

美妇拉着那惊魂未定的俩少女,语调慵懒:“瑶光堂堂主的诛心爪你们也敢去拦,是嫌自己命太长吗?”

俩少女脸带愧色,其中一个不服气道:“她想杀夫人。”

美妇轻笑,曼声道:“她没有想杀我,她如果想杀我,现在也不会有我说话的份儿了。”

说罢,美妇松开俩少女,施施然向白玉走去。

“李兰泽人在灵山,命,在你的手上。尊主最多可等到月底,三日后巳时,我在此处等你启程回山。”那缥缈的金铃声又响在虚空里,美妇在白玉面前停下,“过时不候。”

白玉怒目而视,半晌一字不吭。

美妇体贴地道:“怎么,舍不得现在这个吗?”

美妇嗤笑:“倒真是稀奇了,又不是第一次跟别人玩这种花前月下、海誓山盟的把戏,你以前都处理得干干脆脆,怎么到这人身上,竟这般婆婆妈妈?”说到最后,语气渐转严肃,“尊主可从来没有答应过放你离开无恶殿,你若执意不走,下场不用我说。另外,剑宗掌教已经探知了你和无恶殿的关系,相信不用多久,便可顺藤摸瓜,查到你东屏村的新家去。你若真是顾及那人,还是早作决断,别连累无辜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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