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群人跟了陆离多年,见他这样便知他是看上这姑娘了。虽知他行为不妥,但也无一人敢反驳,领了命令,各自给那没几天可活的死刑犯当小厮去了。
“就算你如此,我也不会帮你解开穴道。”鹿然瞧着林生的伤势,心中气难消。
“既是姑娘让在下受着,自是甘之如饴。”
少年的语气特别慢,每说一个字似乎都非常艰难,鹿然听着也难受。总算听他说完,却见他身体朝前一倒。
竟是昏了过去。
第27章 步摇
这场雨来得突然。只见天色骤然晦暗,层层乌云笼罩,顷刻间暴雨如注。天空像被撕了一个口子一般,倾倒一地雨水,电闪雷鸣,将昏暗的京城照亮。原本热闹的街道一下子冷清下来,唯有雨水敲打万物,汇成无需人懂的欢乐曲子。
卖瓜果的棚子下,躲着两位少年,其中一位往外瞧了瞧,叹了口气,“这雨说来就来,也不知何时能停。”
一旁的少年却不甚在意,这瓜棚的主人大概是见着雨大躲懒回家了,一摊子的枇杷还未卖完,黄灿灿的,看着品相不错。他随手扔下几个铜钱,拿起一个尝了一口,还挺甜的,于是专心地吃了起来。
闻新雨也不知自己是为谁着急,那边林生已经认罪,这与林生性命一体的当事人却仍是不慌不忙,一点紧张感都没有。
“看来今日是出不了城了。”他加大声音提醒道。
“孩子气,”少年嘴里裹着枇杷嚷道,“跟这雨置什么气?明日再去不就好了。”
不仅是没有紧张感,连一点自觉都没有。闻新雨懒得理他,赌气站在棚子的一角,离颜绥远远的。雨越来越大,如瀑布一般倾注而下,街上的景色被朦胧雨色遮掩,连风景都没得看。他这样站了一会,觉得跟一个离死不远的人置气太傻了,又善心大发,悄悄挪了回去,小声问道:
“阿绥,那些船夫的话对林生也是不利证据,现在可怎么办?”
为了更好了解案情,他们去见了与林生一同渡船的船夫。一些五大三粗的人,喜欢开着低俗的玩笑,闲暇的时候一起在岸边吹嘘扯淡,他们倒不怕林生,有时候还嚷着听林生讲以前的抢劫事迹,一解日常的平淡无聊。
在水面上讨生活并不容易,一条河道便有多个帮派,这群人为了生存不得不露出最强悍一面的人,他们崇尚强者,尽管这强者是个杀人犯,但并无太多人在意。能在这混乱的世道中混得一席之地,有说话的能力便值得夸耀。
林生说,他便是在与那群人吹嘘时,不小心说出“抢些银子花花”的浑话。
闻新雨与颜绥前去问了,与林生走得近的几位船夫详述了当时的情况,那些人提到了林生平日喜爱吹嘘以前的事,那日确实说开船还不如抢钱来得快,想抢钱花花。
“一看便知不是什么好东西,那韩家小姐必定是她杀的。”其中一人信誓旦旦说道。
旁边几人也附和着,“平时还与黑帮之人走得近,背下里肯定干了不少见不得人的勾当。”
“现在要找出对林生有利的证据才是奇怪,”颜绥吃得有些腻了,终于肯停下来,“不过那群人的话可以证明,当时林生说话时,杨又新正巧经过。”
“你还在怀疑杨又新?”闻新雨觉得他大概是糊涂了,“他可是有不在场证明的。”
“唉……”颜绥叹了一口气,望着模糊不清的街景,神色淡漠,“我想说的是,韩小姐并非为人所杀,也就是说,没有凶手。”
闻新雨一愣,想了想这两者之间的联系,愣是没能想明白过来他是如何得出的这一结论。
“杨又新若是想要陷害林生,不会等到我们找上门之后才想起来告诉我们凶手是谁,那不过是他事后为了脱身而想到的。”颜绥反常地颇有耐心地解释起来,“一切若是完美的计划,那绿红也不会仓促被杀。”
“从韩小姐身上伤痕来看,她的死,应该是个意外。”
这个案子很简单,简单到一开始他就确认了韩小姐的死因。但是大家闺秀莫名出现在野外,用“意外”两个字是无法解释清楚。这中间必有隐情。
与案情有关的人很快送上门,绿红自杀案让他怀疑起韩夫人,还有那与韩小姐有着私交的教书先生。找到杨又新不过是想知道韩小姐出现在野外的原因,以及她身上财物消失的缘故。但不想又扯出了林生。
之后的一切,像是安排好一般,他们没有找到的证据,全都被陆离找到。这是一场栽赃陷害,但是他却找不到动机。若是说此乃陆离为他设下的局,那陆离又是如何得到那手帕和赃物的?
“走吧,去枣王家金银铺。”
闻新雨还等着他继续讲下去,却不想他竟就此打住,还甩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不顾倾盆暴雨,直接冲入雨中。
他暗骂一句“疯子”,忙不迭地跟着后面跑去。
两人刚到枣王家金银铺时,雨却小了。霁光浮瓦碧参差,晓带轻烟笼杏花,青青杨柳拂平沙,雨滴屋檐落下。
滴——
闻新雨被砸了个正着,倒霉催的。
屋中的老板见了他们二人,急忙迎了出来,满脸堆着笑容,“二位官爷需要点什么?”
颜绥身上湿透,一把还能拧出水来,但他也不在意,湿着鞋子走进铺子,一脚一个印子,清晰可见。
“我是来打听点事情。”他走到屋中的梨花椅子上,毫不客气地坐下,可把那老板心疼得紧,但又不敢直说,目光扫向椅子,又扫了扫这位大爷,“您尽管问,小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韩家小姐的首饰可都是在此购入?”颜绥扫了一眼屋中,摆在架上的首饰与他之前在公堂上看到的那些相似。
“何止韩小姐,”老板有些得意,“不是小的自夸,京城中小姐们的首饰,大多都是出自我们金银铺。”
“那你可有记录?”
“自是有的,特别是像韩小姐这种大主顾,有专门的本子来记载她们所购首饰,等到下次上新的时候,也知道她们还需哪些。”老板瞧着梨花木的椅子上开始滴水,心里一阵肉疼,拿起桌面上的真丝帕子,递过去,“颜捕头……”
“不用,你把记录拿出让我看看。”
少年拒绝得干脆,老板都没好意思说自己是让他擦擦椅子上的水渍。
拿来账本,颜绥快速扫了一遍,上面所记载的首饰与那日在公堂上所见到的无差,唯独少了一个镯子和步摇。问那老板,说那已是去年的货,店中没有库存。他便要来纸笔,在纸上画了两样物件。
“你看看,那镯子和步摇可是长这样?”
老板凑过去认了认,若不是他说那是镯子和步摇,自己决计以为印有符咒的圆环和奇怪的棒子。什么水平,小孩子画的都要比这个像样。
“这……”老板委婉道,“形状有些相似。”
“你倒不如说说那两样东西有何特点,老板说不定能想起。”闻新雨自是了解颜绥那连狗都不如的绘画水平,有些心疼那努力辨认的老板。
颜绥像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这画上不是明明白白画着吗,镯子是镂空雕花,步摇上有鎏金花瓣。”
老板恍然大悟,那鬼画符原来是雕花。被他这么一说,仔细一看,确实一点都不像。
“如此说来,就是那两样。”老板点点头,“小的记起来了,那步摇乃是韩小姐亲自作图,由本店打造的。”
“只有一件?”颜绥眉头微挑,似是想到了什么,站了起来。
“没错,小的记得清清楚楚,当时宝儿姑娘见着也心生喜欢,想花高价购买。”老板一边说着,一边转到颜绥身后,拿着手帕将椅子上的水迹小心翼翼地擦去。
“为何不再做一件卖给她?”
颜绥又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还好老板手缩回得及时,手没事,心却疼了起来,“韩小姐说那步摇只属于她一人,不管出多少钱都不让再做。”
说到这,老板的神情突然一僵,韩小姐被杀一案他也听说了,据说凶手是一个有过前科的船夫,他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颜捕头,你说会不会是宝儿姑娘怀恨在心,□□?”他压低着声音,环顾了一下四周,“那船夫与燕归楼走得也近,宝儿姑娘可是燕归楼大当家的宝贝女儿,想要个东西,杀人不是家常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