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到此,单说这天中午一起用了点心,秋莲捧了两盏剥好的石榴进来,见我们正下棋玩,便小声笑道:“福晋,格格,您们也快去瞧瞧吧,鹿苑的母鹿生小崽了呢。”我们听了,立时停了手抬头去看她,端柔急忙追问:“真的啊?哪只大鹿下的崽儿?是那只眼角下有块白的嘛?”
她口中那只眼下有块白的母鹿便是起名为点点的,因了在这宫里长时间无事可做,御花园中的鹿苑倒成了宫室们常常消遣的去处。
秋莲点头应是,把两只小碗分别摆在了我们面前。端柔便已是什么都不顾的要下炕去,我忙及时按住她的手腕,笑道:“倒是先把这石榴吃了再去,不然可是要负了莲丫头一番功夫了。”
她本欲拒绝,听此,才收回了脚,端起盏,举着头对秋莲颇宠溺的说:“那可不行,本格格必然要把秋莲给我亲手剥的石榴籽儿一个个都给咽下去才是。”秋莲立马福身道:“我的格格喂,您可真给奴才面子。”惹得几个人都笑起来。
待要出去,我瞧天气十分好,便唤来苒荷,交待道:“你去把大阿哥领来吧,跟我一起去走走。”她便忙应着去了。
不多时,永璜便来了,穿了一件宝蓝色的云纹小马褂,越发映衬的面色如玉,更加可爱讨人了,端柔见了,喜欢的眯着眼,对永璜招手道:“璜儿,快来姑妈这儿!”永璜便松了苒荷的手,迈着小步子稳健地跑近前,颇礼貌地送我们作揖道:“永璜给额娘请安,给姑妈请安。”
“好孩子,快起来。”端柔弯着腰去扶他的手臂,他便顺手抱住她的胳膊,蹭着她袖口的团纹刺绣道:“阿嬷说姑妈要同额娘去看鹿,我也要去呢。”
“是啊,带你去看小鹿宝宝。”端柔听他说话奶声奶气的,更加喜爱,便紧紧牵住他的手,又转过头对我道:“四福晋,咱们快些过去吧!”一行人便如此簇着去了。
从紫禁城这西北隅去那园子里并不远,尚未到那门口,已是听到里面不时传出女眷的嬉笑声,想来此刻围观的人并不少。
没成想竟是谦妃在此,她见了我们三个,面色一沉,紧了紧手中的暖炉,我同端柔便忙着欠身做福:“请谦妃娘娘安。”永璜也忙学着拱手作揖。
谦妃檀口轻启,道:“快快请起。”
我同端柔便紧挨着立在一旁,便见谦妃往前轻轻迈了一步,拿手拍了拍永璜的帽顶,笑道:“大阿哥生养的真是好,我什么时候若是也能有个这般的孩子便好了。”
我抬眼细细打量她说话的神情,竟是有九分动容,想想倒也的确是她肺腑之言,她同那熹、裕二妃并不交好,同久病的皇后也不过泛泛之交,虽说如今颇得圣宠,时刻被雍正提携在身边,然,皇上勤政是出了名的,虽说名义上是时刻陪伴,几乎夜夜侍寝的,但只不过是须臾片刻罢了,对雍正来说,谦妃说成是他的红颜知己倒更合适些,她比这宫里其他的女人都要见识广得多,年纪又轻,自然是让雍正在闲余之时重新感受到了年轻时的活力。再加上她又同果亲王说不明的关系。想来这其中的寂寞,也只有她自个儿才晓得了,在别人眼中,她倒反成了那恃宠而骄的代属词了。
思此,我便开口道:“娘娘这般想,说不准儿立马就成真了呢。”
她听了,转过头看我,笑道:“若真是应了你这吉祥话,本宫必得好好谢你才是。”
我只抿嘴轻笑,也不回话,她又同永璜逗笑了几句,才直起身,冲我们道:“本宫先回了,你们慢慢儿玩吧。”我们忙得做福恭送。
待到她远去,端柔撇了撇嘴:“她要是还不走,咱们才没劲呢。”永璜似听懂般,拿手掩着嘴,小声道:“姑妈,咱们时候才能看到鹿宝宝。”
端柔听了,面上立马又露出笑:“走走,姑妈这就带你去。”说着,已是牵着永璜屁颠儿地往栅栏那儿去了,我只得赶紧跟上。
那小鹿果然可爱得紧,想必刚吃饱奶,正跑得欢,也是不怕人,见人拿着树叶逗他,便用小脑袋在那可劲儿的蹭,引得众人纷纷笑起来。喂了会儿鹿,天气干燥,我便吩咐棋官儿:“千秋亭那儿挡风,你去把茶跟点心摆上吧。”棋官儿听了,忙得领着身后的丫鬟太监们去了。
不多时,棋官儿走近来,冲我小声道:“福晋,都摆好了。”
我点头轻应,对正在兴头上的端柔同永璜道:“去亭子里坐会吧,用点茶水点心。”永璜毕竟是小孩子,体力消耗的快,听闻有吃的,立马跑着同棋官儿去了,端柔慢吞吞地同我过去,刚坐着喝了半杯茶,便又离了绣花墩道:“你们继续在这儿坐着,我去园子里再溜达一圈儿。”不等我开口,她已是跑了出去,看那小脸竟是红扑扑的,彼时永璜同我讲那小鹿,便也没有在意。
过了好大一会子,我们已是收了餐具,便要回去,她才又红着脸跑回来,我上下打量着她,只觉得她那腰间似乎少了什么东西,却一时又想不起来,她喘着气,眼里亮晶晶的:“好姐姐,咱们要回去了啊。”
“是啊,这太阳都要下去了,不回去还要在这儿挨冷啊。”我调侃她,却忽地瞧见她腰上垂了一只小巧玲珑的小刀,那刀鞘上缠着的布样倒不像是这宫里的,我一时好奇,便问:“你这腰上的小刀,倒是很别致,怎么感觉你之前从来没有戴过?”
她突地支支吾吾:“啊,方才我在堆秀山那里捡到的,不知是谁掉在那儿的,我先戴在身上。”
“不知道是谁的,就敢随随便便待在自己身上,还这般招眼,也就你敢这般胡来了。”
她听了便也只是咧着嘴笑,如此便回去散了。
晚上用过饭,陪着永璜念了会儿书,见时候不早了,便哄着他去睡觉了。
他站在床上,两只小肉手轻轻抓在我的肩头,我边轻哼着歌谣,边拿手一一解下他腰带上的挂件,我正要收起手里握着的荷包,脑中却突地清明起来,怪不得觉得端柔身上少点东西,原是个荷包,却又多了个不知名的小匕首。这丫头又在搞什么鬼?来不及细想太多,棋官儿已是近前小声说道:“福晋,王爷回来了。”我应了一声,便对永璜哄道:“璜儿快些睡觉,明日额娘还带你去园子里玩,可好?”
李嬷嬷已是接替了我的手,帮永璜更衣掩被,永璜缩着小脑袋在被窝里,大声笑着说好。再过两年,这孩子便要去上书房读书了,到时候再想贪玩只怕是没时候了,他又是雍正如今十分宠爱的大皇孙,即便尚未到年龄,但已经开始十分注重他的启蒙教育了。
我又俯身亲了亲他的小脑袋,这才轻着手脚离去了。
愈是临近中秋,愈是繁忙。到了这天,宫内已是张灯结彩,处处人声鼎沸,因了今年有众多外臣来朝拜,便将宴会改在宫里过了。弘历弘昼二人一早便整装待发了,弘历穿了朝服,越发映衬得身姿挺拔,风姿绰约了。
“晚上我同五弟要去月坛祭祀,你到时只管带着璜儿同娘娘们一起便是。”他接过我手中的毡帽扣在头顶,对着镜中身后的我交待道。
我软声答应,便送他出去了。
到了景福阁,皇后正端坐在席上,脸上施了粉黛,倒是映衬的脸上有了几分血色。其余的妃子也刚入席,我同宜良牵着两位小阿哥刚一进来,几位长辈便立刻笑道:“哟,瞧瞧,这谁来了?”
永璜年长些,带着永璧立在殿下,缓缓弯腰作揖:“恭请娘娘千安,皇玛嬷吉祥。”
皇后挤出几丝笑来,抬手道:“快快起来,有赏。”一旁的琳秋立时捧了漆盘下来,上面托了两个别致灵巧的兔儿爷,我同宜良忙着拿手接了,又各自交到永璜、永璧的手里,那兔儿爷穿着盔甲,头顶红缨,威风凛凛的。两个小男孩见了,自然喜欢得紧,双手捧着各自的兔儿爷,又谢道:“孙儿谢皇玛嬷!”
皇后又轻笑点头:“赐座吧。”
我们便应声入了座,看着诸位女眷皆以到场,皇后清了清嗓子道:“今日午宴,皆是咱们自己人,大家都尽兴些,若是等到晚上,不知要到何时了。”言外之意,便是让大家都多吃些,好熬到晚上的宴席。
一时间,各色馅儿料的小月饼呈了上来,并有莲藕之类的应季菜,熹贵妃这时款款起身,冲皇后道:“姐姐,螃蟹也好了,一起呈上来吧。”皇后便轻笑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