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秋雨打在石板上衬托的越发声响清晰了。
我到了跟前,果然是弘昼,只见他随便披了件斗篷,头上戴了顶毡帽,见我前来,脸上也是猛地一惊,两人遂互相问了好,他便向我说道:“四嫂又何必亲自来呢,这般冷的天。”
“我这不是惦记着守夜的不安分,若是坏了道场,明早可怎地好,万万不能让皇上再费心了。”我说着,只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已是生了一层,忍不住又冷得打了个颤。
弘昼眼里便紧了紧,不由得伸手,却又立马收了回去,转头看着那跪在水里的小太监,叱道:“这几个奴才,又是偷懒,幸好我早早儿赶过来,不然这经幡怕是要湿透了。”那几个小太监想来近几日也是不得休息,听此又忙得磕头求饶。
我笑道:“还好五爷做事机敏,这才没误了事,几个奴才罚他们好好儿守着便是了,咱们都快些回去吧。”
他一边应着,一边又四处查探了番,两人便互别各自散了。
路上便同棋官儿两人相扶着,脚步不住地加紧,只想快些回去,全然顾不得溅了满腿的泥水。
回了屋,忙得脱去沾了一身寒气的外衣,钻进床帐里裹着被子喊冷,自生了永璜以后,这之前完全健壮的体魄便犯起了一到秋冬就手脚冰冷,浑身发凉的体质,太医也常常来调理,嘱托道日常定要防范好一切风寒,不然日后不好有身孕不说,身子抵抗力也会大为下降,老了也容易落下病根来,我也不敢丝毫怠慢。
棋官儿便赶紧脱了自己的鞋袜,坐在我脚后,同我暖着被窝,良久,方舒了口气,觉得身上的经络又有了知觉,棋官儿便道:“福晋您瞧,这五爷其实可上着心呢,大晚上的自己还不放心,非要自个儿到处查看一番。”
“是啊,前日还说他只顾四处游玩,今日亲眼瞧了,才觉是咱们自己太过怠慢,不够用心,就是那小郡王爷,说不定也都是五爷背后出的招儿呢。”我搂着膝盖,想着说道,心里却又暗叹自己着实是把弘昼看得太过于闲云野鹤了,实则此人心里比弘历缜密少不到哪里去。
“是呢,五爷又是王爷身边最得力的一个,若是真没那本事,这内务府的事宜也不会办得如此得手了。”棋官儿说着,便慢慢下了床,又服侍着我躺下。
“嗯,他能如此帮衬着王爷,王爷倒也不必再事事操劳,以后有什么好事儿都要万万念着些五爷。”我平躺在枕上,笑着交待棋官儿,她便忙着应了,便吹了灯,去对面躺着了。
到了半夜,也是合该生事,先是觉得喉咙干得厉害,鼻口里只觉气息都要烧了起来,便嘟囔着要水喝,这一张嘴,才觉得已是艰难的发不出声响来。
便支支吾吾的痛苦**,这一睁眼,费尽体力待要坐起来,才又觉头晕眼花,便叹道,得,这下子,可算是病倒了,便又祈祷只是轻微感冒,千万别太严重,不然明日这女眷的事宜由谁主持?
棋官儿听得动静,一咕噜从床上爬下来,立即点起灯来,衣袍都来不及披,几步近前,脸上堆着急切,问道:“ 福晋您怎么了?”说着,她已是把我扶着坐了起来,我捂着头,眼皮子都睁不开,道:“快拿水来。”她听我声音沙哑,便伸手探了我的额间,我额上的热灼同她冰冷的手背一下子形成了剧烈的对比,她唬得几乎跳了起来,急道:“福晋,您快躺下,我让李玉去喊太医去。”我只得无力地垂着眼皮嗯了声,她重新帮我躺平,又仔细掖了被角,这才急慌慌地去了外间儿,只听得外面立马传来动静,门吱呀一声,很快就又关上了,虽然屋里烧了炭火,依旧冷得哆嗦。
这边儿棋官儿已是倒了热水过来,她待我一向十分仔细,自己拿了勺子,喂我水喝,温水顺着干涩的喉咙流下去,一直停在了胃里,才觉舒服许多。
没多时,只隐约听着李玉在外间儿询问,棋官儿忙把他们引了进来。我身上懒怠的厉害,便任由他们折腾,良久,屋里才又重复安静,服了药,很快便昏沉地睡过去了,纵然心里有千万个不情愿,此刻也都放下了。
梦里却如何都睡不踏实,只是梦到弘历,一会儿两个人和美的在一处坐着,一会儿又是龄语文婧进进出出,又见一位面生眉眼仔细看去却又与我几分相似的年轻妇人拉着璜儿跪在地上哭哭啼啼,又是如玉同如春兄妹二人巴巴的看着我,百万种情绪堆积在眼里,我也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喃喃着弘历的名字。便不知是谁若有若无的拍着我的肩膀,我这才觉踏实许多,却依旧睡不稳。
自己再一次从梦魇中惊醒之时,只闻得耳畔秋雨淅沥,我蓦地睁开眼,只觉身上尽是虚汗,偏过头正要喊棋官儿,弘历却正趴在床前,我以为是做梦,匆匆眨了眼,他还不得消失,我便赶紧伸手去触他的手,果然是货真价实的,我又是喜又是心疼的,这么多天以来,两人聚少离多的,他还要处理那般多的事务,如今大半夜的外面又刮风下雨的,他怎地突然就出现在这儿了的。
我怕他冷着,便极小心从被窝伸出手来轻轻握住他的,他警觉得紧,立马睁开眼来,见我醒了,他忙坐直了身子,回握住我,问:“你可算是醒了。”
“你怎地来了?不是在忙园子里的事吗?”我张口,气息微弱。
“是正忙园子里的事呢,李玉来知会我的,说你这两日事事亲为,大晚上还非要自个儿去询查,这可发起热来,又不肯老实睡觉,只是唤着我,我若是还不来,只怕后半夜都要被你念叨死了,又庆幸这落脚的地方与这寺不远。”他半嗔半心疼地柔声说着,我一时忍不住,眼角便滚下泪来。
“都是那奴才,知道你忙还非要去请你。”我越说,便哭得越厉害。
弘历已是满脸的不忍心,忙起来靠床上坐了,把我搂进怀里,两个人歪在一处,他边道:“再忙也比不过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陪着你重要,我立刻来了,你这病才好得快些呢。”
我慢慢止了泪,抽着鼻子道:“好,瞧瞧你这一来,我可不是立马就好起来了。”
他见我语气戏谑,便知我身上已是好了大半了,笑道:“果然还是我比那药更见效,这潭柘寺我之前竟是从未来过,今天大半夜的乘着那月色,挑着灯一路赶来,才觉真是山寒寺深。”他放松了身心,身子又往后倚了倚,我便在他怀里也挪了挪。
“是啊,这寺内古刹梵深,我白日里走在那石板上,才觉原来这世间还有这般静谧的一处地方,我已是为龄语求了平安签,长老说她母子二人会平安长久的。”我娓娓道来。
他很是宽慰,道:“你有心了,待日后你好起来了,园里也安顿住,咱们再来这儿烧柱香,你既喜欢这里,到时带上永璜一起在这儿住个几日。”
“甚好啊。”我回望着他,轻笑着答应。
只是这次的诺言,谁能想到要到十年以后才得以实现,而那个时候,再来这潭柘寺,我却不得陪在他身边。
直到过了五更,李玉在外间忙催着弘历要起身了,若是被皇上和娘娘们看到可不好了,他胡乱抹了把脸,又交待道:“苧苧你可千万别再逞强了,快好起来才是。”见我连连应承,才放心赶紧去了。
我一低头,恰看到胸前的那对玉环,忍不住地伸出手,拿指腹慢慢摩挲着那带着体温的玉璧,内心暖的如春。
作者有话要说:
写潭柘寺这段的时候,不知怎么了,内心很暖,好像自己恋爱了一样,哈哈哈
小主儿们周末愉快~~~~~
第72章 帝惊
这后面,三妃知道我染了风寒,便由着弘昼弘皎二人侍奉,只是安排我好生歇着。
到了午间,一行人便开拔队伍,往圆明园去了,待到了园里,已是晚夕十分,安顿好,刚要睡下,却听外面一阵乱嚷起来。
我沉下脸色,忙唤棋官儿近前,道:“这是怎么了?”
棋官儿尚未来得及开口,裕妃身前的暖晴急匆匆的进来,神色慌张,对我喊道:“不好了,福晋,皇上旧疾突发,已是不省人事了!”
她尚没说完,脸上已是堆满了泪。我听此忙下了床,棋官儿赶紧拿起外袍上前给我穿了,换上靴子,几人便匆匆赶去,我边问道:“怎地突然这般严重了,娘娘们可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