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内心早已是把这花花公子鄙视到爪哇国去了,便捞起垂在胸前的发片拿手把玩着,笑道:“公子哪里的话,这都是奴家的福分。”
他却话锋一转:“如今我这里还有个更大的福分,只是不知姑娘能否享得起。”
见他那神气的样子,方悟道原是个赖皮人物,我内心笑,语出不澜:“洪公子此话怎讲呢?”
“待我出一题目,你若是答得深得我意,我便保举你们立马在这京里声名腾达,如何?”他轻笑出声,右手自然地伸展开来,那躺在手心处一枚极其精致的金镶羊脂玉扳指便露在我眼前。
“若是你赢了我,这扳指便是定金。”他微抬下巴,语气中满是谁怕谁的意味。看来今日我真的遇上一个无赖,明着跑来听戏,实则根本是在挑衅。
“那你出题吧。”我无惧的迎上他的目光。
“自古,文人皆爱悲秋惜秋,听闻苧姑娘善于作诗,那你便也应景做一首来,不限你韵,但求有新意,且莫拿唐人的诗句来哄我。”他说着,便将两手背在身后,依旧笑着看我。
这下我却真真作起难来,纵然会作诗填词,即便不是悲秋,换成赞秋颂秋也都终究太俗,我无意间扭头朝后看去,却猛地呆住了,那后台与这仅仅数步之遥,因此墙壁上挂了一屏偌大的镜子,从那镜中我恰看到自己现在的妆容,因为卸了头饰,乌发散垂,凤眼妩媚,面若芙蓉,唇若蔻丹,身上是件垂地的白色纱裙,乍一看竟像是那画中的白衣仙子!我抑制不住的笑出声来,想到此我主意便定。
“公子只说让奴作诗,并未限制规格,又只求新意。”说完,我又朝他确认一番,他听仔细点头称是。
我便欠身道:“奴这就答题。”
我抛出水袖,任它拖曳在地,轻点脚尖,来了个紫金冠跳,道:“世人都晓秋色廖。”罢了,又迅速收回水袖,双脚踩地,缩起身子,再猛地发力,右脚尖撑在地上,左腿吸住,同时右手抛袖朝上而出,左手把袖向那公子的面上抛去,他果然怔得发了呆。我朝他妩媚一笑,他下意识的抓住我的袖角,一瞬也不瞬地俯盯着我看。
我略一使力从他手中挣开,颇有意味的看了他一眼,却反手转了个圈,翘起兰花指,以袖掩面,笑吟吟道:“唯有仓廪忘不了。古今往来金满山,西风吹得全没了。”
语毕,我站直身体,道:“公子可满意?”
他似乎为我的大方豁达所折服,拍手称妙。
“你这好了歌倒像是参透了似的,虽然没有明着说秋,倒胜似秋寂寥了,罢了罢了,姑娘功底高深,其实,即便是你随意敷衍我,我也欲判你为胜。”他轻语道。
我慌得躲开他那炙热的眼神,垂首道:“爷说笑了,幸蒙爷抬举。”
他也不觉尴尬,却拉过我的手,将那扳指塞进我手里。我便赶紧推辞,他不肯松手:“姑娘这是瞧不起洪某的见面礼?”
我知若是再推攘下去,怕是要引起没必要的误会,便只得收下言谢。
“中秋之日,便是你们大红之时。”他胸有成竹,顿了一下,继续说道,“那日王府再相见。”
王府?这下轮到我吃惊了,他到底是谁,他的话,王府的人肯信,下意识的捏了捏手里的扳指,说出的话依然不澜。
“我怎么可信?”
“到时候,你不就信了吗?八月十五,怡亲王王府上再会。”他贫嘴说道,我惊愕的看他,怡亲王?难道他是皇族?似乎很满意于我现在的表情,他哈哈笑出声来。
“苧姑娘真是有趣得狠,洪某告辞。”说着,他又看了我一眼,便转身朝前堂走去。
至于接下来如何如何,自然是后话。
“采苧,快点跟我来。”霜娘一把抓住我手腕,拉着我往外去,唬得我把手里的刺绣掉在了地上。
“我的好姐姐,你这是要做什么啊,都这么晚了。”我一把被她拽出椅子,只好跟着她往外走,看她神情倒是十分喜庆,便索性放下心跟紧她。
“我把人给带来了。”霜娘说着,已是推开了门,屋里点的灯映得满室光明,我惊得“呃”了一声,这么晚把我请到班主夫妇二人的房里做什么。
“快些坐下。”班主也是一脸喜色,慌忙拉过一张小杌子,霜娘按着我双肩坐下,立在我身后,我受宠若惊的看着他们二人也端正的坐到我面前,暗自垂了眼,定然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果然,霜娘一张口,我也紧跟着长了嘴巴,只是开合度是她的两倍。
“阿苧,这么晚喊你来,是想问你的意思,等过了年把你和如玉的婚事办了,如何?”
“啊?这个这个。”我局促的搓着手,不知该做何回答,虽说我同如玉情投意合,可本姑娘才十四岁啊,就是过了年,也才十五,虽然古人们结婚早,我目前还是不太能接受!
“没什么好羞的啦。”霜娘冲我打趣。
我天,我怎么会害羞捏?尤其是要嫁给自己超喜欢的人,我美还来不及呢?一时间,脑中浮现出一副奇异的画面来,画中我身着喜服,如玉亦然,二人正甜情蜜蜜的对视,突然我们中间愣是蹦出来一个半大的孩子,没错,是个孩子!
“阿苧?”班主将手放在我脸上摇了几下,我这才回过神,嘟嘟囔囔的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同如玉的情意,我们都看在眼里,若是能成全了你们,岂不是件美事?”班主抚着短须念道。
“是”,我点头冲他二人笑道,“您说的是,只是,一来咱们还没立住脚,二来,总觉得年纪尚小。”
“十五岁的大姑娘了,还嫌早呢?”霜娘说笑道。
一时间,只觉自己脸面涨得通红,我伸手揉了揉脸颊,突然想到一件事,忙脱口问道:“如玉可知此事?”
霜娘轻轻摇了摇头,道:“想先问你的意思,如玉那边定然是千万个愿意的。”
我轻笑遮掩住眼前的尴尬,只得应道:“这急不得的。”
闻言,倒是他们二人吃了一惊,眨巴着眼看我,我撇着嘴无语。我敢保证自己的笑定然难看的狠。
“不过,我愿意。”
突然想到以前的种种,怕错过这次机会,以后若是再提起就难了,更重要的是万一班主他二人误解了我意思,再当如何?想到这,我看着他们大声回答。
“这就好,我们心里也就有底儿了,你回去吧。”他二老倒是爽快,把我急急喊来就只是为了问一句话,我轰的头更大了,但又庆幸总算说完了,便忙喏声离去。
刚进屋,就见着如春披着头发,穿着一身雪白的中衣坐在桌前,手里正拿着我那刺绣细细把量,见我回来,冲我扬扬手。
“这么晚了,你去哪儿了?”
“就是,出去散散步。”我坑坑巴巴的答道,几步走到她面前,抢手夺过她手里的绣绢,转移了话题,“你又在做什么,我倒要好好看看,我的东西被你糟蹋成什么样儿了。”
我伸出手指细细摩挲那绢上的秀纹,只是刚绣好了半边,尚看不出形状,淡紫色的绢帕上,用青色的丝线拙拙地绣了几个弧线,那是朵荷的雏形,我要在这上面绣一莲一藕,然后转交给如玉,想到这,我不由得又脑补了一副相夫教子的贤妻图来,便痴痴笑起来。
“笑什么呢?”如春的脸突然放大数倍,我回过神来摆摆手,命令道:“我要睡觉,不许再吵了。”她看我神情严肃,便知趣的爬回自己床上。
我熄了灯,也躺到床上,将头蒙得严严实实,却怎么也睡不着,定然是兴奋的,我咬着手指不让自己笑出声来,心想若是明天大家都知道这事了,我以后出去是不是都得蒙层面纱。不知不觉,身上渐渐暖和起来了,便昏沉沉地睡着了。
“起床啦!我的小嫂子。”
什么什么,谁在叫我,还叫我小嫂子,我伸手把那正骚扰我的手臂一把推开,翻个身继续睡。
“苧姐姐,快起床啊。”我彻底醒了过来,倏地睁大瞳孔,盯着面前的笑颜。
“出事了吗?”问完我就后悔了。
“今天的秋风真凉啊,我的小嫂子。”她得意洋洋。
“好好儿的话到你嘴里就硬是听不出来原本的意思了。”我坐起身佯作生气,撇过头去径自取了衣服穿,不搭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