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珝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桓玄道:“我想天下之人,皆可用上纸来书写,可怜天下无数不善言之人,也都能如彖之般,表露心声。”
谢珝闻言眼神闪出些光泽,有些温柔,有些惊异,有些感动。
桓玄道:“蔡伦造纸之术汉代已有,却未普及四方,乃是一种罪过,若是天下皆用纸传递心情,彖之是否不会变的如今这般沉默寡言,也许今日那种玩笑,时时可见。”
谢珝低下头写道:“敬道有心,珝谢过。”
桓玄道:“你我二人永远不要言谢,我心中只有彖之,一切出发点都是为了彖之,只有彖之的需求才能让我想到去做一些事。”
谢珝低着的头没有抬起,表情也没有怎样的变化,可是桓玄就是能看出,他开心,他暖心,他安心。
“你给我站住。”封尚喝住童儿。
童儿站下,施道家礼,道:“封公子又有何事?”
封尚一时被问愣住了,想了想才道:“我怎么就没有长进了?”
童儿嗤笑了下,封尚也自觉这问题可笑,便道:“你,你此言何意啊?”
童儿道:“你入京之前对我家公子有意,可是并不能称为是动情,如今你建康之行,又遇上一个有意之人,却也未动情。你始终都只动心于声色,却不知何为情。不是没有长进么?”
封尚道:“不曾不曾,妙音娘子并非是我爱侣,只是知己而已。珝公子是敬道爱人,我怎敢觊觎,不要乱说。”
童儿道:“不管是何身份,在你眼里,虽是美丽,却从未驻在你心中。可怜之人啊!”
封尚不解道:“你如何得知我与支妙音之事?”
童儿邪魅的笑笑道:“桓公当做笑话般讲给我家公子时。”
封尚一个白眼,差点没翻到自己晕过去,这个桓玄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什么都不瞒谢珝。
童儿道:“你对珝公子,好似淡泊了许多,可是有何心结了?”
封尚听他一语点到自己心中的关键之处,便不想隐瞒,道:“你是何时跟随你家公子?”
童儿道:“公子来六|四阁之时。”
封尚道:“算了,那你也未必尽知。”
童儿道:“原来你知道了王孝伯之事,那就难怪了。”
童儿言罢又转身要走,这次封尚可谓是反应出奇的快,忙拦住他道:“等等,你也知道他与他家师尊之情?”
童儿道:“天下看不懂此情的,便只有你与我家公子了。”
封尚大惊道:“桓玄竟然也知道?”
童儿道:“他应该已知道公子之师不可取代,但是他并不认为那是动情罢。”
封尚道:“那是什么?”
童儿道:“父子之情罢了。”
封尚道:“可是珝公子好似不这么认为。”
童儿道:“公子那时只有十岁上下,便被重公子荼毒,生出些怪想法也是自然。没有经历过家人之暖误以为那便是动情,也无可厚非。”
这话说的封尚一愣一愣,想了想,道:“你不也是十岁上下?你不也是饱览群书?你,到底几岁?”
童儿道:“天机不可泄露。封公子也莫要误会我家公子了,他只是这世间一痴人,不过你确实配不上我家公子,就不要惦记了。”
这次封尚没有再拦住童儿,而是看着这背影心中发寒。怎么着六|四阁所出来的人,都是如此的高深莫测,谢重到底是从哪寻来了这么一尊祖宗的?
一边想着,谢重一边返回书房,他要问问谢珝,这童儿到底几岁,才能安心。
第55章
桓伟与殷仲文接替了顾恺之的任务,在边垂驻守,境遇相同,心思却不同。
桓伟一心把守碍口,早探查晚巡视,果然一副尚武之人的最佳做派,三军齐心,无一懈怠。可是此时边防也很安稳,自谢安当年在淝水打的前秦节节败退,边境十年太平,百姓也逐渐繁盛起来,现如今可谓是民风富庶。
所以桓伟受命的也十分轻松,只要有一颗耐心与恒心,便可将此事做到最好。他平日里兢兢业业,只等桓玄有需要时再做打算,一心都在桓氏兴盛的大业上。
殷仲文自从跟随岳丈来边疆驻守,三日里有两日唉声叹气,以酒浇愁,又闻军报,孙恩已然逃回海上,顾恺之将军率部退回南郡,却迟迟没有人来接替,心中更是急迫。
他料定此事必有后续,只要孙恩不除,徐州大权就不会归于一家之手,而此时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机,若是错过这个机会,将来桓氏兴起便没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桓伟虽然是自己的岳丈,可是此人一心为弟弟着想,为桓氏门楣着想,却不为他自己谋求富贵,别说是女婿了,更加的没有考虑在范围内。
若是想要崭露头角,只能是找个由头去徐州或者是更接近建康的地方蹲守,即使在南郡,在桓玄身边,也好于这边疆塞外。即使这里国泰民安,却也是提心吊胆,加之在这里真有个三长两短,不为人耻笑几就算了,更加换不来看重。
这样想着,他不得不瞒着岳丈做一些大事。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有奇异预兆,而祥瑞之说,自古受人所追捧。想要快速回南郡,就要遍寻祥瑞才好。
于是他重金派出五队人马,去边陲各处寻找搜寻,还暗中瞒着桓伟准备了一场盛大的表演,一旦寻道其他祥瑞,邀请岳丈前往一观,再由他亲自撰写文书,送回南郡,大事可成。
可是殷仲文不知道的事情是,与天斗,苦海无边,与地斗,苦不堪言。
8月的上旬,各处民众百姓,在三三两两的向天空中看去,发出惊呼后,全民皆向天上张望,于是万人惊呼,甚至久跪不起,连连磕头者此起彼伏,层出不穷。
边陲的殷仲文正受岳丈之命,在城头督军,便听到军士大喊,“大事不妙了,天狗吞日啦!”
一时间将士们军心涣散,皆言必有大事发生,怕是朝廷动荡,战事频出,或是天灾大难。
殷仲文十分懊恼,自己的祥瑞还没找到,却看到这么一个天象,既然是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不详之召,那自己再献祥瑞,岂不是痴人说梦。
正当他捶胸顿足,懊恼不已之时,所派出去的小队,居然一时之间回来了三队,且收获颇丰。
一队带回来一块晶石,通体紫色,光闪照人,从一侧望去中心的裂纹,赫然是一个天字。一队人马带回了一只白鹿,通体雪白,身有银色暗花,银角闪闪,鸣之如泣如诉。最后一队人马则是带回一只巨龟,此龟有百斤重,蛇头蛇尾,行之甚缓,有玄武之态。
殷仲文看着这些异兽奇石,心中盘算,为何这般容易便得到如此之多的祥瑞,于是细问手下之人,如何得来。
几队人口风无差,都是各自山间搜寻,无意之中遇到的,且这些祥瑞,似乎扑自己而来,于是极其容易捕捉,便带了回来。
殷仲文甚是惊讶,自己搜寻祥瑞出于偶然,而寻得这些却易如反掌,又是为何呢?难道天象所指,吞去今日太阳的果真是他桓氏不成?
桓玄与谢珝在南郡研究造纸之术,并就地取材,使用了当地的竹做为辅料,进行改进,使多年来所沿用的粗纸,更上一级台阶,也使绸笺的制作造价更加低廉。
此举使许多人投入到新类纸的产出之中,一时成为热点,并且荆江二州及广州等地都慢慢兴起,于是满城人以使用新制纸为风尚。而桓玄所统治的辖区,全部淘汰旧有的竹简,以纸作为政用的书写材料。
谢珝见桓玄整日里忙于这些事情,有点感动,却也忧心军政大事,便时时出言提点,可是平日里言听计从的桓玄,却对这些充耳不闻,引来他十分不解。
八月节刚过五日,去城外劳军的桓玄匆匆回城。因为纸厂在谢珝生日之前,特别为他赶制出一种特殊的纸。这种纸比他之前使用的玉白绸笺更加夺目,是淡淡樱红色的细笺,制作之时将鲜花阴干掺入纸浆,于是这笺上便清晰可见点点花瓣。
谢珝平日里最喜爱用沉香,于是桓玄还命人将做好的新笺送到小阁中,每日用沉香熏制,可保经年味道不退。
拿到试制品,桓玄仔细的检查了下,觉得无论从样式还是气味,都十分满意,便责令加紧制作,要赶在谢珝生日之时,送上这份贺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