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自己来看,师父是他的大树,为他遮风避雨,披荆斩棘无所不能,他无上感激,愿此生,陪在师父左右,为师父出谋划策,为师父肝脑涂地,穷尽一生来报答。
师父如何看他呢?他始终不知道。
时光流逝,那些纯真,那些倚靠,那些仰慕,又是何时渐渐的变化了呢,如果不能怪谢重,那么只能怪自己了罢。
十岁那年,谢重明着前来拜会师父,实则是来知会于他,说来说去就是要他回建康城去,又说已为他兴建了道观,专门占筮卜卦。让他正视自己出自谢氏的身份,替谢氏门楣着想,有朝一日要为谢氏驱使,不要忘记谢氏的救命之恩云云。
还带来了三大箱书简,说是事关机密,不可泄露,不要告诉外人,更不要轻易翻看。有一个箱子与其他两个盛书简的箱子不太相同,上着锁,不过那锁看起来极其破旧,像是之前被强行打开过,如今没有钥匙也似乎一样打的开。
那天,师父很平静,书简可以留下,人,给我滚。
谢重就那样被迫告辞了。
那时的他只知道每日要研习六十四卦算法,解译卦象,没有心思读什么闲书,却不知,这些书简竟然改变了自己的一生,也改变了别人的一生。
如果师父当初知道那书简上的内容,恐怕谢重当年就会是,人,带着书简,给我滚。
作者有话要说:回忆开始了,王孝伯,你个逗比,别把我家小珝带坏了!~
第31章
大雪纷飞日,杀人灭口时。
那个冬日的雪,飘飘洒洒,竟然下了两天一宿,对于建康城这样的地理位置,实属难得。
闻老板依旧是晨起,开门打扫,清清门前的积雪,在外间生起个暖炉,开始了一天的生意。
两年前的这一天,听说那个人病逝了,最后还是没有再见,只是托人送来了一个书箱,比之前相龙送来的那个略大些。爱别离,求不得,人生八苦,以人死为终点,不管生前都承受了些什么,死的那天,反而没有苦恼了。
最后与自己见面的那次,好像给他生了很多祸事,所以当时的掌权之人,又下旨将他微不足道的东海王降为了西海公。
不过想必生前都已经不在意的那些名利,死后更加不会惦念了罢。也许这才是他的善终,只是不知道他的爱人,是否还在那边等着他,地府若能相见,也是美满的。
雪日里出门的人都甚少,别说来书社之人了,本来想早早关门,回家中打一个围炉,却在日头斜斜的像下坠时,来了一位客人。
这位客人很年轻,十七八岁的样子,面容姣好,穿着也甚为体面,像个有钱的贵公子,举动间带着书卷之气。来人十分的客气有礼,面带微笑,居然还带来了礼品,一个精美的食盒。
第一次见,却好像熟客般,畅谈无阻,满脸春风。
“闻店主近来生意可好?”来客问道。
“小老眼拙,不知公子可曾来过?”闻思远心里慢慢盘算过,自己确实没有见过这位客人。
“学生不才,还是第一次拜见,请闻店主勿怪。”客笑颜生花,不疾不徐的答。
“不知公子前来,所为何书?”闻思远觉得此人来的蹊跷,不像是来买书的,便直奔主题。
“学生前来,非是为了一本、两本藏书。”客从袖中取出了一把钥匙,递给了他。“不知,店主可还记得这样物件么?”
见了这把钥匙,心里中便生出些不好的预感。这钥匙他曾见过两次,第一次,是因为会有人凭此钥匙取走楚裕留下的箱子,要他记住样式。第二次,则是那位西海公,亲自凭这把钥匙,取走了箱子,而那箱子则也变成了楚裕留下的唯一的遗物。
这位客人,拿着这把钥匙前来,究竟是为何?难道是来取司马奕送来的那箱书简?只是这把钥匙,已经无法打开他手中的箱子了,必然不是。可如若不是,那么这把钥匙的来取什么的!
想必是他盯着那钥匙沉思了太久,神情越发的隐情不定,那客人看出了些端倪,却久久不见他答话,便有些不耐烦了,他笑了起来道,“闻店主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小老不知,这把钥匙客从何而来,不过小店并没有一把锁是可以用这把钥匙开的。”闻思远觉得还是装傻比较好。
“哦。不记得?”客好像十分满意,笑的一副天真烂漫。
“小老确实不知,请客恕罪。”闻思远施了一礼。
“不知者不怪,店主快请起身。”客抬了抬手,见他起身后,面色恢复如常了,又道:“只是有意隐瞒,就不好了罢。”
闻思远被这孩子的面色震住了,那样小的年纪,嘴角含笑,眼神却犀利非常,大有不善之意。
“学生今日来此处,不是冒然前来,只是想知道这八年过去了,是否有人来打探过什么消息,或者说,您给出了什么东西否?”还是那样的笑意,还是那样的眼神。
八年这个时间,所指的正是司马奕上次来闻记书社的时间,闻思远十分清楚,既然此人也知道这件事,便不会是旁人所说的,只能是那日来的人。
“小老与奕公子确实八年没见了,只是听闻,两年前,他已然仙逝了。故人先后驾鹤,小老心中也十分哀痛,却从无一人与之分享心事啊!”言简意赅,我什么都没说过。
“既然这样,店主可与学生分享一二,洗耳恭听。”换做了客躬身一拜。
“公子小小年纪,不该听这些陈年旧事,这么多年,小老的精神越发的短了,很多事情都记不清楚。”闻思远还是什么都不想说。
“既然如此,学生倒是有一事不明,请店主指教。”这位客,表现的谦恭更加让人生寒。
“公子有话请讲。”闻思远倒是很想听听这个人到底干什么来了。
“此人,果然如这画像般俊朗?”客展开了一幅画像,虽然泛着些黄,有些旧了,只是可以看出,是精心收藏了的。
画上之人,正是楚裕楚相龙。
闻思远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一时间,往事倒回,历历在目,旧友的音容笑貌,一举一动,在脑中久久回荡。
看着闻思远的眼光流动,客便心中有数了,“顾卿的画工,果然名不虚传,既然店主一眼便认得出此人,我便知晓了。原来师父喜欢的人,确是这样的英姿啊!”
“此画确实传神,在下不才,与相龙相交多年,他的举手投足,皆是风朗洒脱,本是马上得天下的英才,却不想被奸人所害,英年早逝。顾恺之此画择其要,写其意,真是栩栩如生。只是公子这画从何而来?”闻思远怀念过往,有些感怀。
“师父将他所有宝贵的东西都给了我,包括这幅画。店主可知道为何啊?”客说这话时,十分的志得意满。
“奕先生临终前,曾收公子为徒?真是难以置信。不过既然如此,公子就是他唯一可以托付之人了罢。”闻思远还是不能相信,那时的司马奕怎么还会收他人做弟子呢。
“可是,他始终最相信的人,不是店主你么!”客的笑意仍在,只是语气越发的尖刻了。
“不知公子所指为何?”闻思远知道,既然谈到这里,必定是为了那个前来了。
“老师经年所著的回忆之作,店主还保存着罢。”客说的倒是很委婉,果然是为了那箱书简。
“确实还在,可是奕公子临终嘱托取回的么?”如今看来,这句问倒像是一句废话,只是闻思远觉得,倒也未必。
“李内使临死前才将此事和盘托出,学生也是很辛苦才让他说出来的。”客说的很轻飘,“店主可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么?”。
“怎么死的?”闻思远问着,觉得心跳开始加速了。
“他知道的太多了,被灭了口。”客笑晏如花。
“什么!”闻思远终于知道这位客,今日是来取何物的了,是命,自己的命。
“老师六年方把自己的一生书写成传,所以才可放开手脚,易容换姓,去广阔天地,大展宏图。只是在此之前,有二人,对他的易容的事情知道太多了,一位是李内使,另一位,就是您啊,闻店主。”
闻思远虽然已全然明白,只是听了他把话说了出来,还是向后退了一步:“你说司马奕没有死?他改名换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