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念曾经的一段过往,即使它像蝴蝶的生命般短暂。
“小蝶……”
身后传来一声轻唤,那是她温柔体贴的丈夫,一个能干而又英俊的年轻男人。
秦川在小蝶的身后披上了一件披风,柔声道:“该回屋了,你刚生下风儿不久,身子还很弱,小心着凉。”
“嗯,好。”
她在他的搀扶下转身,不知是否习惯使然,微微回眸,望了眼高墙之外,古树参天的茂密树林,那里,漆黑一片。
月朗星疏,夜风微凉。
阮清羽回到小竹屋的时候,刚入院,便瞧见一道孤单的身影,正在檐角悬挂的灯笼下,发呆。
她仿佛已经站在那里很久,等了很久,看到阮清羽回来时,整个人忽然隐隐颤抖起来。
阮清羽走到泠柔面前,刚想说些什么,衣袖就已被她拉住。
她咬了咬嘴唇,两弯新月眸看来已有些泛红,好像尽力阻止自己哭出来,道:
“公子,你去了哪里……柔儿还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
阮清羽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道:
“我下午出去办了点事,所以才回来晚了些,怪我,出去也没有跟你招呼一声,让你一个人在这山脚下,受惊了。”
泠柔微微摇头,神色凄然的道:“柔儿不求公子事事相告,只希望公子不要轻易丢下柔儿,就算哪一天公子真的倦烦了,也请跟柔儿说一声,好么……”
阮清羽心尖一颤,竟是不由自主涌上一波愧意,他从未轻易对人产生过这种情感,这感觉让他有些不自在,脸上却无过多表情,淡淡道:
“时候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
说罢,径直走进了房间。
泠柔望着阮清羽的背影,直至被房门阻挡,眼中的泪意、胆怯,忽然间全部消失,转而露出一种若有所思的神色。
她虽然年轻,可见过的男人不算少。
背负一身绝世好剑,顶着无数威名行走江湖的侠客她见过;文质彬彬、才高八斗却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她见过;腰缠万贯的富商她见过;风流倜傥的公子少爷她也见过,唯独像阮清羽这样,眼底总是流露出一丝冷郁的人,她却是第一次遇见。
一晃眼,十多天过去了。
这些天里,泠柔除了像寻常婢女那样为阮清羽安排好吃用,其余时间都只是默默的待在园子里,或弄花修竹,或做些针线活,有时也会远远的在一边观望阮清羽写字、练剑。
他的字就像是他挥出的剑一般潇洒利落,刚中有柔,柔中带狠,见狠即收,这也曾令她一度难以移的开眼。
他们相处的时间虽多,但话却十分少,简直就没有话语可言。
泠柔知道阮清羽几乎每到落日时分,便会出去一段时间,直到繁星挂满枝头才会回来。
她虽然好奇,却没有多问,可是今天她却已按耐不住。
太阳还没下山的时候,泠柔便来到了客厅。
此刻,他正坐于案几边,出神地瞧住手中的一枚玉佩。
她等了许久,仍不见阮清羽回神,遂轻声唤道:“公子!……”
阮清羽醒神,随即收起了玉佩,道:“有事么?”
泠柔抿唇道:“今天我上集市的时候,听摆摊的大娘说晚上会有一场灯会,所以斗胆请示公子……”
她的声音虽然越来越小,但不用说完,旁人就已能猜到她的心思,阮清羽道:“我准你去。”
泠柔没再说话了,只静静地站在原地瞧他。
阮清羽反应过来,道:“要不,我让阿福陪你去?”
泠柔明眸却流露一丝幽怨,低低道:“公子虽已答应让奴家留下,这些日子却鲜少同奴家说话,公子是不是、心里对奴家存有芥蒂,却不愿言明……”
阮清羽这下明白了,暗中叹息了一声,道:“好吧,我陪你去。”
泠柔喜笑颜开。
华灯初上,星月高照。
东海县最集中的集市闹区笼罩在一片璀璨灯火中,高楼望来,宛如一条蜿蜒绚丽的长龙。
集市上挂满了款式不一的灯笼,触目所见,华如琳琅,行人摩肩接踵。
泠柔随意到了家首饰摊边,挑起一枚雕工精细的簪子,机敏的摊主已道:
“何以结相于?金薄画搔头。姑娘,你可真是好眼光,一眼便相中了这木簪子,这可是时下最流行的款式呢!”
泠柔尚未答话,那摊主忽然又道:
“这位相公,令夫人生的极是貌美淑丽,若配上这枚簪子,便是锦上添花啦!”
阮清羽面无表情,也看不出是喜是怒,这让摊主一张白脸有些尴尬。
泠柔秀脸火红,娇羞的将那簪子放了回去,阮清羽忽又不动声色地拾了回来,面无表情的道:
“这簪子怎么卖?”
那摊主嘴一龇,喜道:“五百文钱。”
接过包装好的簪子,二人便继续沿长街游逛,只是一路上泠柔时常低着头,也不知是在想着什么,脸红红的。
夜色下的灯花本已足够惊艳,更别说美娟在侧,玉颊生绯,这一幕,就连一向无动于衷的阮清羽,不免也有些心旌荡漾。
前面不知有什么热闹,吸引了一群人围观,泠柔仰首张望,忽然间欢喜地拉过阮清羽的手,挤到了簇拥的人群里。
原来这里搭了个红布高台,台上挂满了灯笼和对联,一位老先生正站在高台正中,扬声道:
“各位看官,为了响应今晚的灯会,老生不才,在此摆了几副对联,以增风雅意趣,若有人能对上老生所出的三副对子,并且对的最好,明日便可去会宾楼免费喝上一天的茶,听上一天的戏文,可好?”
这彩头令围观的群众连连叫好,已有人忍不住道:“老先生,您快出题吧,就冲那会宾楼,咱们可已等不及啦!……”
又有人道:“老先生,您可别出太难的题呀,咱东海县虽说是人才济济,可我到现在连个乡试都还没通过呢!……”
这声音惹得底下一阵哄笑,已有人笑嗔道:“你就巴不得不用对对子便能进那会宾楼!你也不想想会宾楼那种高端地方,岂会轻易让你占了便宜去!……”
泠柔听着他们的笑闹,不禁也生了些兴致。
☆、灯会结风流
老先生已命人拿下了一副联子,道:“老生出上联,你们对下联。”
随后将卷轴一展,只见一串红底金字写道:“男也爱,女也爱,谁人不爱!风雅。”
众人一瞧,只觉这一联实在好对,原先那害怕老先生出难题的男子,已是当先抢道:“这个容易!这个我来!……”
这般火急火燎的样子倒似生怕别人抢了他的会宾楼,众人也颇识趣的道:“你来你来!我们可不会抢你的!……”
那人笑得合不拢嘴,随即咳了一声,一脸正色的道:“你也知,我也知,老王不知!偷情。”
这下联一出,满台哄笑,真个啼笑皆非,一出风雅好戏硬是给他唱出了偷情的意味,当真只有他想的出来。
泠柔也不禁“噗嗤”一笑,笑得花枝乱颤,玉颊绯红,真是比红日夕霞还要娇艳诱人。
那人见大伙反响强烈,洋洋自得的道:“怎么样,我答得不错吧!……”
“好!……”不知是谁带头一声起哄,人群随之爆发如洪的掌声,无不拍手叫绝!
站在台上的老先生似也笑得有些无奈,仍旧道:“这位公子答得好、答得妙!第一局这位公子胜!……”
“好!好!……”
人群再次爆发掌声。
泠柔心知老先生第一联出的如此简单,不过是为了带动大家的情绪,让对联子的人尝个甜头,只怕第二联第三联可不会这般轻巧了,却也随着这份热闹喝起彩来。
老先生这时已拿下第二副联子,道:“云如诗酒诗如云,不知这位公子能否对的出上联?”
这一联难度显然拔高了一层,□□成句,倒念也成句,妙趣横生。
原先那人一阵抓耳挠腮,苦着脸,果然是答不出了。
不止他答不出,大部分人也冥思苦想了一阵,仍无头绪。
泠柔一双清澈的眸子却闪着光,拉了拉阮清羽的袖子,嫣然道:“公子,不如你也对上一对,凑凑这份热闹?”
阮清羽却摇头道:“我不过一介武夫,怎通文人风趣……”
泠柔明眸流转,轻轻一笑,颇有不以为然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