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敬良比去年是不是又胖了?”女教师说,“以后找得到老婆吗?”
“胖不可怕,怕就怕傻。”男教师说,“理科连女生也比不过,脑子里净想着怎么吃了。”
“过年回来还得再肥上一圈。”女教师小声嘀咕地说,“有时我怀疑他能把人压死。”
男教师有点儿下流地笑了笑,瞥了后头一眼,摇摇头回转脸来说:“他是班里赵奇峰的手下……”
那些声音顺着风远远地飘来,插进阿良的胸口,无意的调侃却成了带血的刺刀,将阿良刺得遍体鳞伤。
阿良抬头看着男教师女教师远去的背影,伏了上胸一拳砸在地面,紧扼手腕,不是滋味地怨念想。
朱文涛,凭什么?朱文涛!
他回过神来,手中的试卷作业都被他撕成了一手的纸屑。几个女学生惊恐万状地搀手而过,隔得很远,仿佛他是什么待了病毒的妖魔鬼怪,脸缩得紧紧,嘴里念着什么的跑远了。
“疯子,疯子。”
“别理,别理。”
“简直不可理喻。”
阿良捂住耳朵,天旋地转,痛苦地跌倒在地上,五脏六腑缠在了一起。
“走开,走开。”
他虚弱地叫着。
在旋旋转动的地狱空间里,点燃的信心崩溃前最后燃烧的微弱的冥火里,他再次听到了那个声音。
“走开,走开。”
他终于一动不动了,卧倒在地板边,两脸仰天,脸色虚白,高烧的额头渗着密密的冷汗,浇到他的眼睛里,顺着眼角滑下。
“走开,高敬良,走开。”那群小魔鬼们的身影纠缠在一起惶惶地叱怒着:“别靠近我们。走开。”
他的声音竟然在那一刹那变得尖尖的,像一群在海绵中挣扎的水,藕断丝连地绵绵不休。在挤紧了狭窄的喉道间匍匐穿行。
路过的体育老师发现了他,仓皇地一把扛起阿良,吃力地往教务室跑,紧赶慢赶,没走两步,腿打了软,眼前一黑吃力地跌在了地上。
体育老师蹲下腰,拍拍阿良的脸:“同学?同学?有没有知觉?”
“老师……”阿良咳嗽出声,虚弱地说:“你在讲什么顺口溜吗?”
“你晕倒了。”体育老师说,“我送你去教务室。”
阿良搀扶着墙边,晃头晃脑地摇摇脖子,一步一个踉跄地走出了廊道,想快点逃离这个吃人的地方。
路程不远,阿良走得却尤外吃力,走出了学校,马路上一片车停车往的嘶鸣,车流如海,遑遑的太阳照着他眼晕。
第12章 救命
一辆崭新的黑车从收缩门里驶出,按着鸣喇,司机换了人,变成想要独自亲热的男人,一手扶着方向盘,一只手钻进副驾驶女人的不能描述的字眼里。
座位挨得很近,他的右手就顺着裙摆轻轻地上滑,做了会被锁文的动作。
“别。”她一把捉着他的手,问:“老胡呢?”
“和徐秘书一起。”韦远沉眼低声地说,笑了笑:“申琳,我还没怎么动作呢你就来感觉了啊?”
申琳眼睛也不抬,柔柔的小手按着他毛茸茸修长分明的大手,唇际歪了歪略笑笑,抬脸斜着看他一眼。韦远挺了挺腰骨,把手收回去,架到方向盘上正正经经地握好。
“你这么瞧人。”韦远说,“在马路上是要出大事的。”
申琳笑得定定地瞥目,眼光越发肆无忌惮在他一张削下的侧脸上下游离,看着他,说:“你送我去哪?”
“半山馆。”韦远侧目看她一眼,“继续早上没做完的事。”说完,他将脸转向另一面,瞄眼仪表时间望了望后视镜里,“中午前还能来两下。”
车子猛然地踩下了油门,像极了那什么之前的剧烈颤动,轮胎龇溜得一下,韦远转脸来冲她笑,申琳装着没看见。她注视着车前,平坦的视线里猝地冲出了个巨大的人影。
“小心——”
刚听到她变调扬高的声音,韦远紧急刹车,车子保持惯性冲了出去。
轮胎刹住发出巨大响声,车边一个人影,轻飘飘地在车内二人的视线里落下了。
“他妈的。”韦远掀开车门冲了出去,“老子亲自开趟车。”
车边的小胖墩静静地闭着眼,穿着校服,高中生样。韦远在他旁边蹲了下来,往脸拍了两下,不见反应,头贴到他胸前拿手听了听。
几辆跟在后头的车子都停了下来,车主纷纷落脚,下车,来看热闹。韦远见他呼吸困难,挽了袖子,先给他做紧急抢救。
“申琳,申琳。”他叫了两声,抬起头来,申琳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阿良冒着虚汗的脸。
申琳回过神来,说:“怎么了?”
“我手机车上。”韦远说,“给我拿来。”
申琳毫不犹豫爬上了正驾驶帮他拿来手机。
四分钟的冷汗时间,韦远督促她:“你来替我按着。”说完,站了起来,把手机拨了几个键说:“我给我认识的值班急诊打个电话,你来。”
申琳好歹也被科普过黄金抢救时间的按压手法,把手贴到微热的身体上,一边看着阿良紧抿嘴唇的虚脸一边拿耳朵去感受。
这时,身边落下一个阴影,一只手从另边一把扯到了她的胳膊上。申琳望了眼,打完电话的韦远半跪在身边,拿着她的肘,将她的手往下放了放,说:“这里。”
“他怎么了?”申琳说,“我们撞到他了吗?”
“没有。”韦远沉着地说,“他自己晕的。”
比起刚才,确认了身上几处外伤,与自己不搭关系,韦远就蓦然地从那个车主的身份抽了出来,像个远观的旁观者。
“把他扶到车上。”韦远检察阿良的脸说,“我送他去医院。”
申琳点点头,扶着阿良的手胳膊,韦远一手将阿良的手臂绕到自己的脖后。
“他妈的。”韦远说,“死沉。”
“嘘。”申琳的手环过他的腰,说:“他能听得到。”
韦远看了她眼,没再做声,把阿良连人带脚横着送上后驾驶,韦远抬起阿良的小腿,像运尸体地使力往上一扬抛进车后座里头。
“他的试卷。”
韦远扭头,申琳手上一片撕碎了的白花花的卷子残肢。
“丢了。”韦远合上车门,开了前座钻进去说,“就这还带着做什么。”
申琳塞进袋里,见周围人黑嚷嚷的脑袋与成排一列的后脑勺。她搭把手到副驾驶门把手上,也跟着坐了进去。
韦远重新开了发动机,开着车打了档位,降下车窗,往后头瞄了一眼绕一个马路弯口掉了头,说:“后头小胖子你认识?”
“交情不深。”申琳说,望着窗外。
“你们班的?”韦远往反光镜看了一眼,见那后座的小胖渐渐苏醒过来,脸煞白,扼着喉咙估计还一脸大难之死状。
申琳顺着他的眼光看了看后面,说:“你送他去哪家医院?”
“第四。我朋友在那,床位安排的快点。”韦远朝后头叫一声:“小胖,还难受呢?”
阿良后背抵着靠座,两眼恍惚地把视线收回来,在申琳脸上看了看,愣住。
“难受就吱声。”韦远不高兴地说,“别看她了,看我。我在跟你讲。”
阿良这才注意到眼前的男人,目光抖动了一阵,深吸口气。领口扣子敞开两颗的男人掰了掰反光镜,把它朝向阿良。阿良的脸在里头亮了出来。
“你是韦思的……”阿良白着脸,慢慢地张口结舌:“你们……琳……你和韦思。”
申琳忍不住笑了笑,侧着背把脸歪向后座:“别瞎想了。”说完,静静地注视着他的眼,“阿峰又找你了?”
“峰哥。”阿良低着脸紧咬着牙关:“就是赵奇峰干的!”
“那个头发全竖起来的男生?”那正驾驶的男人插进话说,看他一眼:“他打你?”
“说实话。”申琳说,“你撒谎,我也不会给你报仇。”
车驶上大桥的瞬间,阿良的身子不受控制,他高高地弹了起来,又重重地坠下,跌下了两颗眼眶吸不住的眼泪。魂飞魄散的时候,听那名韦思的父亲说:
“他妈的车子被颠破了。”
听申琳用在学校没有的柔柔的语气说:“你慢点开。”
“我火气止不住。”那男人看他一眼,对申琳说:“得,今天早晨的事又泡汤了。”
“他没大事了吧?”申琳岔开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