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造反的未婚夫(115)

膝头上盖的被子轻薄软和,帘幔是挂起的,屋门也没有关死,半开,还能看见外头的一小部分光景。

绿竹,长椅,兰草与菊。

与往常一样,是极祥和极美好的景象。

宜臻就这样呆愣愣地望着这景象望了好久,才渐渐把昏迷前的事儿都想起来。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平的。

在那一瞬间,她竟然有一种“果然如此啊”的痛快与踏实。

又无比茫然。

......

“思绿,你和小枣先端了水去给夫人擦身子。”

“那姐姐你呢?”

“我去回将军的话。”

“可是姐姐......”

“放心罢,前日早审过一回了。将军若是真的疑心,也不会让我们继续伺候,我只去回个话而已,你们先进去,说不准夫人已经醒了正等着你们呢。”

屋外传来渐行渐近的脚步声与对话声。

是伺候的丫鬟们去打了水回来,要给宜臻擦身子。

毕竟大夏天,躺久了不擦洗,对痊愈百害而无一利。

左右宜臻也没收什么皮肉伤,洗澡擦身子都不会触碰到伤口引发感染,石大夫早就说了可以。

思绿和小枣合力提着一大桶水进屋。

她们两个小丫头气力不大,木桶颤悠悠的,落到地面时“嘭”的一声,里头的水晃来晃去,溅出来好些许。

思绿松口气,揉了揉自己的胳膊,抬头道:“终于挑回来了......”

她的声音陡然遏住。

视线落在小枣身后,双目圆睁,神色极不可置信。

“怎么了?”

反应向来慢半拍的小枣有些不明所以。

“姑、姑娘......”

思绿脸上的神情由不敢置信转变为惊喜,声音也由断断续续的颤音变成了欢欣的喊声,眼泪瞬地就滚了下来,“姑娘!你终于醒了!”

“什么?姑娘醒了?”

“是啊,姑娘你终于醒了,你不知道,这几日将军都快疯魔了,他......”

将军他如何呢?

思绿说不下去了。

因为她看见,自家姑娘正抱着膝头,一声不吭地缩在床头一角。

她的神情是茫然的,麻木的,不知所措的。

听到声音后,抬起头来看了她们一眼。

眼神是死寂的。

......

“你别怕。”

男人捏着她的手腕,手里还拿了一只帕子,正仔仔细细地给她擦手,嗓音低沉,语气缓慢而柔和,“我们还会有孩子的。往后日子那么长,你自己都还是个小姑娘呢,你千万别怕。”

这会子已经是傍晚了。

思绿她们发现宜臻醒后,虽都愣了一愣,还是立马去通传给卫珩身边的人。

但其实也不用她们慌里慌张地那样通传。

因为早就有守在宜臻身边的暗卫,加急汇报给卫珩过了。

卫珩赶到主院屋内时,就瞧见小姑娘蜷缩成一团,一动也不动地垂头看自己的脚。

手却抱在小腹上。

她那样聪慧,都不用旁人说,想必自己就已经能猜到大半了。

果然,听到卫珩沉沉的脚步声,小姑娘抬起头,望着他,神情宁静:“卫珩,我的孩子没有生下来是不是?”

“......”

“是因为我中毒了,牵连到了孩子,所以他没能活下来,是吗?”

“.......”

卫珩该怎么说?

那双眼眸宁静,无光,却又仿佛带着最后的一丝明亮。

他该怎么回答?

他只能说,他们还会有孩子的。

但卫珩从来就不是一个擅于扯谎的人。

尤其是在面对自己心爱的姑娘的时候。

祝宜臻弯弯唇,忽然笑了。

她问:“卫珩,石大夫是不是告诉你,我日后再难怀胎了?”

“......”

“他是不是说,从今往后,即便我真的怀了孕,孩子也注定保不住?”

“......”

卫珩站在门边上,望着她脸上的笑,听着她嗓音微哑的质问,竟然有几分不知所措。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回答什么。

哪一个字听起来会不那么伤人,又是哪一个字不会让她慢慢红了眼眶,眼泪滚落,擦干,又滚落。

再擦干。再滚落。

宜臻的哭,是无声息的。

每滴泪都犹如一把利剑,直入卫珩心口。

那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

在宜臻的肚子里呆了七个月,哪怕是受冲撞早产也能平安生下来,怀着他们初为人父初为人母的期待。

就这样逝去了。

宜臻问他:“卫珩哥哥,你说他那么小,一个人在孟婆桥上走着,能不能找到转世的路?”

“我觉得我真疼,疼的要命,可又不知道是哪里疼。你说会不会是他难受了,没有人可以说,才这样告诉我的?”

“卫珩哥哥。”

她说,“我想了好久,都想不明白,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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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宜臻其实。

也并不是那么的想要怀胎生子。

她见过许多怀着胎的妇人,大腹便便,行动艰难,衣食吃住皆要谨慎再三,一不小心就要出事故。

好容易捱过了十月怀胎,一场生产之后,母亲总要憔悴虚弱好几分。

月子一旦坐不好,留下病根,那就真是要受一辈子的罪了。

而宜臻对这些都怀有极大的恐惧。

她曾经甚至想过,倘若卫珩真的要个继承人的话,她就从别人那里抱一个来,然后假怀孕骗卫珩说是自己的。

——年少轻狂心智未稳时,她真的这样想过。

但自从有了这个胎儿之后,宜臻从未有半刻想过不要它。

怀胎七个多月,血脉共存七个多月,她早就把它视作心尖尖儿上的骨肉。

当年那只叫枣泥酥的狗儿离了她时,宜臻都哭的不能自抑。

而如今,生生脱离了她□□而去的,是她亲生的孩子。

是她想过无数次待他出生后,要如何教他识字念书,作画作诗,射箭骑马的亲生孩子。

或许是因为自己幼年时就是个容易受到忽视的孩子,所以她才自己未出世的胎儿投入了这样大的期待。

他已经七个月大了。

哪怕是受了惊吓早产,放在寻常人身上,都能活下来。

然而,因为投生成了她祝宜臻的孩子,他连被生下来的资格都没有。

......

日光明媚的屋子,因为四周种了够多的草木,哪怕是在夏季,气候也十分舒适。

风穿过林子拂进窗子里时,带来阵阵温柔的凉意。

而在这样的温柔和凉爽中,是持续了过长的寂静。

宜臻蜷缩在墙角不说话,卫珩就也跟着沉默,在床边垂眸望着她,一言不发。

他不是不愿开口,他是压根儿就不知该如何开口。

在往常,卫珩虽然话不多,却是一个十分能说服人的人。

寥寥几句,就能堵得人哑口无言,心甘情愿地接受他的说法。

但偏偏这样的时刻,他手足无措,讷讷不能言。

他甚至,都不敢与她对视,不敢瞧见她眼底的死寂和眼下的泪痕。

两辈子,第一次,卫珩觉得自己是这般无能。

好半晌,竟然还是宜臻先开口了。

小姑娘把被子往上扯了扯,整个人都缩进去,仿佛只有这样才感到安全。

她问:“卫珩,你查出来了是谁害的我吗?”

“.....主使的是惠妃,下毒的是庄春丽。”

“噢。”她点点头,睫毛盖住一半的眼眸,视线落在被子的绣纹上,语气很轻,微哑,却很平稳,“原来是我奶娘动的手啊。”

她说:“难怪了,之前防的那样严实,还是没能留住他。”

卫珩静静凝视着她,没有说话。

“那她现在如何了?”

“她和她一家老小都被关押起来了。”男人顿了顿,“你想要他们如何,他们就会如何。”

“我奶娘是家生子,父母很早就不在人世了,她以前生养过一个孩子,但三岁时就染病离世了,如今的儿子儿媳,都是认养的,并不是她亲生。”

“她并不怎么管教他们,当初认下这一个儿子,也只不过是我母亲心疼她老了无人养而已。所以你即便是杀了她一家老小,也无法让她动容几分。”

宜臻的面色很平静,“倒不如留几分善念,放了这些不相干的人,也算是为我们未出世的孩子积阴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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