纾无笑着福了福身:“夫君过誉,都是我分内之事。”
……
晚上给苏木接风洗尘的宴席也由纾无经手。菜色,座位,餐具摆放,无一不合规矩,无一不合礼法。
苏擎和夫人陈氏入席之后,四位姨娘才按着大小入席,然后是苏木,然后是纾无,最后是期如。苏擎眼珠一动不动盯着苏木,盯了半天没有开席的意思。
菜都凉了苏擎才抬了抬嘴角:“你小子能吃的了赵桓二十招了?”
都说父子是冤家,苏擎和苏木也不例外。
苏木面上谦恭,心里不忿:“回父亲的话,将将吃得下。”
苏擎不信,刚要驳问,却被一团笑脸的陈氏截下:“老爷,儿子难得回趟家,干什么搞得剑拔弩张的,咱们先吃饭。纾无一大早起来张罗的,别糟蹋了孩子一番心意。”
苏擎筷子一扔:“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慈不治军!”
陈氏低声道:“这是在家……”
苏擎也觉得自己太过严厉了点,缓和了下脸色,宣布开席。
席间,气氛冷淡。
吃完饭,苏擎回了书房,陈氏遣散了四位姨娘,又支开期如,将苏木和纾无叫到一边说体己话:“你们两个啊,难得见回面。”
陈氏意思含蓄,但纾无都懂,任由她将自己的手和苏木的合在一起。
苏木的手已经变得粗糙,但样子还是很好看。
苏木冲母亲微笑:“娘,儿子知道了,不过这事儿还得看天意。”
陈氏眉毛一竖:“天意天意,你就知道天意!”
又看看纾无,满脸可惜:“你这孩子命苦,去年好不容易有了的。”
纾无默不作声,垂头去看脚尖,去年她的确怀过一个孩子。
苏木极其不愿提些事,从陈氏那里抽了手背过身去看墙上一副《八骏图》。
见苏木难受,纾无心里生出些许安慰,至少他还在乎他们的孩子。
看了一会,苏木趁着母亲不注意忙给纾无使了一个眼色。纾无立刻明白,向婆婆福身道:“母亲,我和夫君很久不见,有许多体己话想说。”
边说还边红了脸。
陈氏也是过来人,见状立马挥手放人。
见母亲上当,苏木掀了掀嘴角,挎过纾无的胳膊,两个人紧挨着出了陈氏的屋子。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纾无和苏木就是这么个一点通法。时时为他的想法通路。
他们的院子与陈氏同在第三进,穿过两条抄手回廊可达。
走的远了些,纾无方从苏木胳膊里抽了手:“你去我那略坐坐吧,把样子做足,也不急于这一时。”
苏木却摇头哂笑:“我就急于这一时,清汤寡水的日子过的久了,就急着开荤。”
纾无无风无雨垂手福了福身,笑道:“那夫君好走,我一早知会过期如妹妹了,她那里应该早有准备。”
第3章
苏木哼了一声,与纾无错身,转道去了期如的院子。
颠鸾倒凤了整整一日,苏木心里有气,气赵桓那句“银样儿蜡枪头”。也气纾无,却说不上来气哪儿。
蓉帐香残,苏木赤/裸着上身怀里揽着面带潮红的期如,拈起自己的头发逗弄着她的鼻尖:“我不在的时候,她欺负你了吗?”
期如边捉苏木的手指边装作思考的样子,半晌道:“如果下棋不算的话,那就没有。”
“没有?”苏木诧异,“她没欺负你?这不像她的性格。”
“爷很了解她的性格吗?”
苏木垂眼去看期如:“哪里,我跟她不熟,不大了解她的性子。可我听说她们家仗着是皇后外戚,跟贵胄圈子里摆谱,怕冷就用花椒涂墙保暖,怕风沙就用紫菱布幛做屏风……反正非把别家比下去不行。我估计啊,她也是个石榴树上挂醋瓶的,所以怕她会为难你。”
期如趁苏木走神,用嘴巴捉到了他的手指,含了一会,笑道:“是么,怪不得列国都说你们大楚地大物博呢,有钱人家都这么挥霍啊。”
“那她跟着你来幽州这么个苦寒之地,岂不是受苦。”
苏木冷笑一声,再将手指伸进期如口中:“那也是她自愿的,我想娶的人只有你。”
期如眼神迷离问:“爷,假如没有她,我是不是就是你的妻子?你是不是一辈子就只娶我一个人?”
苏木拿湿漉漉的指尖划着期如的脸:“再叫一声给我听听。”
“爷……”期如声音婉转缠绵。
“只娶你一个。”
“爷……”
“你就是我的妻子!”
还有五天即是除夕夜,陈氏这个老夫人自从纾无进门就试着做起了甩手掌柜,发现纾无的事无巨细之后就放心大胆的做起了甩手掌柜。
“荠春,今年的对联统共多少?外门大厅的我有数,再去问问各房,然后给我回话。”
“茜华,你心细,各房太太们都要换新的被褥枕套,按着个人喜好分下去,别弄岔了。父亲和母亲那里我亲自去送。”
“红素,除夕的菜谱,最后再拿了给我看看,忌口的千万不能列进去,今年还得添点新花样。”
“哦,对了,少爷最近一直主在期如夫人那边,绛雪机灵,待会去问问有没有短的缺的。”
……
纾无是大家小姐,在家的时候规矩就多,虽然幽州地处偏僻,物资比不上京城,可她养成的习惯一时却改不掉。
纾无忙的脚不沾地,却还腾出时间自己写了自己房里的对联。
采菊东篱下,种桑长江边。
纾无从小就不临卫夫人的簪花小楷,偏喜欢二薛的瘦金体。临了几百张帖子下来,竟将这笔体练得出神入化,颇有大家风范。
连皇帝看了都大赞不已,直夸:皇后这侄女,是个有造化的。
“采菊东篱下,种桑长江边。”
苏木不知道什么时候进的纾无的房间,念着她写的对联,语气几分戏谑。
“再也回不去长江喽!”
“给夫君见礼,”纾无笑着福了福身子,“我就是写着玩的,没想去长江。”
“你哭了?”苏木看到纾无脸上的泪痕,伸手去探,“为什么难受?为我没来看你?还是为那个孩子?”
纾无拿起绣着兰花的帕子拭泪:“哪里哭了,风大迷了眼睛。夫君想去谁那儿就去谁那儿,我这个做妻子的只有高兴的份儿,怎么会难受?”
苏木顺手扯下她的帕子扔在地上:“我就随口一说,我记得去年,你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小产的。”
纾无的心被苏木这话狠狠敲了一棒,不是差不多,是不多不少,正好今天。
纾无怕伤心扫了兴苏木的性,轻描淡写道:“是我跟那个孩子没福分。”
纾无浅浅笑着,好像掉了个孩子,跟掉了根头发一样轻巧,“都过去了,就问了。”
苏木牵起她的手:“你伤心就告诉我,我喜欢期如,可也真心敬重你,你是我的妻子。”
是啊,她是他的妻子,是该敬重。纾无记得苏木答应娶她为妻的时候就说:我既娶你为妻,定当以礼相待。
三年前,适逢京察之年。
大约在三月份,苏擎进京述职,并携十五岁稚子苏木。
苏木倒不是头一回进京,只不过今年不同,今年比往年更加意气风发,因为一月前父亲苏擎在幽州大败齐国。这回说是述职,实际上是接受封赏。
连年战事京城跟着萧条,街上的摊贩大概只有去年的一半。坐着马车一路走过来,稀稀拉拉没见着什么人。
“父亲,打仗真不好。”十五岁的苏木由衷的感叹,“连京城都不热闹了。”
苏擎不以为然,不过没有做声。人多眼杂的京城实在不是教育儿子的好地方。
车驾直抵皇宫,苏擎奉了皇帝的命令直接去汇报战况。苏木则被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带去后/庭玩耍。
偌大的皇宫在苏木眼里与迷宫无二,苏木调皮捣蛋的本事比天大,甩个宫女还是绰绰有余,一绕二绕转了几个宫门,那宫女已经寻他不见了。
“绿杨堤下路,早晚溪边去。三见柳绵飞,离人犹未归……”
洋洋盈耳的歌声自一个狭窄偏僻的宫殿里传出来,唱歌的人将一句“离人犹未归”连着唱了三遍还没停。
苏木在齐楚边境长大,虽是楚人却对齐人的文化也略懂一二,当下他立即听出这唱歌的人口音像是齐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