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林夫人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快步出去。
这几年，她日日求神拜佛，求的不是林老爷回心转意，求的是给两个儿子以好前程。
现在看来，到底诚感动天。
今日之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处理好了，日后两个儿子前程可期。
想到这些，林夫人只觉激动得全身血液都在翻涌。
活到现在，最重要的不就是两个儿子吗？现在阿妩把立功的机会几乎是亲手送到她面前，这样还抓不住，林夫人会懊恼悔恨死的。
她也没带丫鬟，自己提着气死风灯快步往林老爷的书房而去。
“谁？”书房外面值夜的侍卫呵斥道，惊醒了正在打盹的小厮。
“是我。”林夫人放下了帽子，露出白净的脸来。
“夫人。”侍卫忙低头请安。
林夫人几乎从来不到外院来，但是侍卫们多多少少都见过她，不至于认不出来。
三更半夜，夫人忽然赶来，谁都觉得心里发慌。
小厮忙上前道：“夫人，您怎么来了？老爷刚睡下……”
“叫醒老爷，就说我有急事。罢了，我自己去。”
说话间，林夫人快步上前，推门而入。
林老爷本来也没睡踏实，刚才侍卫喊了一声他已经醒了，听见夫人来，心中惊奇，又有种隐隐的期待，此刻已经坐起身来等她。
小厮掌灯后退了出去。
林夫人走到床前道：“老爷，我夜半惊梦，梦到您出事，心中难安，所以跑来看看。”
小厮退到门边听见这话，偷笑了笑，体贴地把门带上。
定然东院那位太嚣张了，夫人忍无可忍，决定反击了。
别人不知道，他们这些贴身跟着老爷的人总知道，老爷心里谁更重要。
夫人从前不过懒得计较罢了，真要较真起来，谁比得过夫人？
林老爷看着自己的娘子，当年那个洞房花烛夜一直捂着脸不让自己看的娇俏女子，转眼间已经有岁月侵蚀过的痕迹，眼角的鱼尾纹藏也藏不住。
可是，依旧是他喜欢的人。
半夜因为噩梦而寻求慰藉，这是两人年少情浓时才有的举动。
今日，她又来了，林老爷只觉得心被喜悦填满。
“傻慧慧。”林老爷把林夫人拉到怀中，下巴抵在她头顶，“我没事，别吓唬自己。”
这一声亲昵的称呼，让林夫人险些落泪。
她以为，他忘记了；她以为，自己也忘记了。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告诉自己不要被林老爷一时作态而打动，忘了他做出来的那些事情。
阿妩还在等着她，她得尽快赶回去。
“老爷，”林夫人靠在林老爷怀中，“我梦见我被抓走，不知为何，和皇贵妃关在景春园中。那仿佛是一处冷宫，凄凄惨惨，我被绑着，想要自杀而不能，后来您来救我，身后一柄长剑刺向您……”
“别想，别想那些，再也不会发生。”林老爷摸着她的胳膊，连声安慰。
当年的事情，成为噩梦的，又岂止她一个？
“慧慧，”林老爷眼圈有些红，“当年是我的过错，没有加强府里的戒备，才让你被人绑了去……”
林夫人心中冷笑，真是这么回事吗？
当时自己的夫君贵为宫中的副统领，家里侍卫众多，原本是可以抵挡一段时间的，可是婆婆生生把自己推了出去，才有了后来的那些事情。
事到如今，他还替他母亲辩解开脱，林夫人心中发凉。
这也是两人隔阂的重要原因之一。
婆婆是天，永远讨不回来的这口气，让林夫人意难平。
“可是这件事情过去了，慧慧，别再折磨自己折磨我了。”林老爷道，“这么多年你都没有走出来……但是你今日还想起找我，我真的高兴。”
说起来，林老爷后来偏宠姨娘，也并非他一人之过。
林夫人心里始终有气，与林老爷渐行渐远；而且她自己先入为主，觉得林老爷嫌弃她，喜欢别人……其实东院周姨娘，原本还是她的陪嫁丫鬟，是她开了脸送给林老爷的。
这在大户人家本是寻常，也没影响两人感情。
直到林夫人出事后再回来，与林老爷较劲，这才把林老爷愈发推到了周姨娘屋里。
林老爷也是在较劲，不肯认输，结果好好一对爱侣，终于离心。
林老爷以为林夫人终于想明白了不再执着，心中自是十分激动。
“老爷，您说我怎么会梦见皇贵妃呢？”林夫人不忘自己的目的，“难道是因为她是苏夫人的生母？说来奇怪，我竟然还梦见了景春园，可是我从来没去过啊！”
“你去过，当年你我新婚，先德妃娘娘有赏，我带你进宫谢恩……”
第1291章 误会
“是储秀宫，景春园之前叫储秀宫。”林夫人回来后对阿妩道，“储秀宫就在……”
“这里我就听我娘说起过了。”阿妩笑道，“如此便多谢夫人了。夜已很深，不再打扰夫人，日后等进京之后再来拜谢夫人。”
说话间，阿妩重新把人皮面具戴上，又变成了个少年。
“不用见外。”林夫人握住她的手，“孩子，一切小心。我知你艺高人胆大，但是千万保全自己，你若出事，让你母亲怎么办？”
苏清欢真的有福气，生了好儿女。
秦昭之名，现在已经无人不知；阿妩为女子，但是巾帼不让须眉，林夫人也早有耳闻，今日得见，更是觉得无比喜欢。
“我知道。”阿妩回握了下林夫人的手，“您放心，我有把握。”
即使在晦暗的灯光下，她的眸子也流淌着志在必得的光芒。
“老爷，老爷，您怎么来了……”外面传来了红鸾的声音。
林夫人脸色瞬时就变了。
刚才套出话来，她无心再应付林老爷，匆匆离开，却不想林老爷追了过来。
阿妩不想在林老爷面前现身，看着衣柜，冲林夫人眨了眨眼睛，来不及多说什么，藏进了衣柜中。
林老爷进来了。
“老爷您怎么来了？”林夫人不动声色地坐在阿妩刚才坐的位置上，从已经少了几块点心的盘中拿起一块点心又放下，“我刚才不是跟您说了，我已经好了吗？”
林老爷面色很难看，环顾了四周后，眼神似乎在衣柜和床底都逗留了片刻，然后在林夫人对面坐下。
他之所以赶来，是觉得林夫人态度很奇怪，刚开始是很温柔很软地示好，可是他也很激动地回应后，不知道哪句话没说对，她忽然就冷下来，说要回来休息便走了。
林老爷想了又想，还是不明白。
可是两人关系终于向好，他不甘心再回到从前那般，想着她已经主动找过一次自己，自己也该表出诚意，所以就追来了。
结果……
红鸾站在林老爷背后，脸色焦急，指了指自己投在窗上的黑影。
——刚才老爷进来，她忙拦着，可是顺着他的眼神看到窗前两个紧握双手的黑影，她险些昏厥过去。
其实想想也没什么，反正秦姑娘是女儿身。不过夫人答应过她要替她隐藏身份，这就有点棘手了。
会不会秦姑娘以为是夫人告诉老爷或者夫人办事不牢靠才要她泄露身份的？
看懂红鸾暗示的林夫人也有这种矛盾。
可是眼下，她也根本没有另一条路可以选。
毕竟别的错，她或许可以争一争，但是这种“错误”，会消磨掉林老爷对她最后的尊重，也会影响她的两个儿子。
想到这里，林夫人不看林老爷几乎要杀人的脸色，低头淡淡道：“好孩子，你出来吧，刚才影子投到窗上，老爷已经看到了。”
她神色平静，丝毫没有被察觉后的惶恐。
这让林老爷几乎控制不住要爆发。
可是如此静夜，他到底忍住没把事情闹大，虽然他此刻已经想提刀杀人了。
阿妩推开衣柜门出来，大大方方地上前行礼道：“秦妩见过林老爷。您别误会，我是秦放的女儿，半夜有急事来请夫人帮忙。我身份在这里十分敏感，是以没有敢直接拜见林老爷。”
林老爷呆住了。
眼前这个男人，竟然是秦家大姑娘秦妩？
她怎么到了京城，难道世子的力量已经无声无息地潜入京城，准备攻城了吗？
阿妩似乎担心他不信，又把人皮面具摘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