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萝卜出事的时候是被一股邪风带走的,当时因此失踪的除了他,还有二十几个侍卫。
可是二十几个侍卫的尸体后来都一一被找到,只有他,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陆弃默默地拍拍她的后背。
父亲的伤痛比母亲更加深沉内敛,却同样在内心深处血流成河。
他手把手带大的孩子,那么优秀,是不是因为太突出,所以被上天妒忌?
陆弃甚至想,如果重新来过,只要他平平安安的,哪怕平庸又如何?
苏清欢看着陆弃两鬓的霜白,拉着他的手,靠在他身前,“一定会没事的。”
“让开,让我进去!”外面传来了一个变声少年的声音,公鸭嗓子,听起来让人很难受。
清婉和清然小声劝着他。
苏清欢从陆弃身上抬起头来,看着他不确信地问:“我听着是杜潜的声音?”
杜潜是南下支援世子的杜景的长子,也是小萝卜的伴读。
他一点儿也没有杜景身上的沉稳,总是咋咋呼呼,但是就有一点儿好处——他是小萝卜最忠实的拥趸。
用刘均凌的粗话说,大公子的屁,在杜潜这里都是香的。
“是他,我出去看看。”陆弃沉声道。
杜潜今年已经十一岁多,按规矩不能进内院,今天这般横冲直撞,也不知为何。
“是小萝卜有消息了吗?”苏清欢眼中带着无限的希冀站起身来道。
然而陆弃却无情地给她浇了一盆凉水。
他说:“不会。虽然已经停止了大规模的搜寻,但是倘若秦昭有消息,还是大事,轮不到杜潜来报。”
陆弃眼睁睁地看着苏清欢眼中的神采一点点儿地黯淡下去。
他心如刀割,强忍着情绪拍拍苏清欢的后背,心里恨不得把杜潜拎出去亲自打个二十军棍。
他厉声道:“杜潜,你爹不在,就没人管得了你吗?”
苏清欢听他声音震怒,害怕他真的责罚杜潜,忙跟着一起出去。
小萝卜是他们的心头肉,杜潜也是杜景夫妇的心头肉。
若是真做错了事情该受罚,若是因为陆弃情绪无辜受累就不应该了。
掀开厚厚的棉帘出来,苏清欢这才发现杜潜浑身泥泞,像在泥坑里打过滚一样。
这数九寒冬,他的衣服都被冻上了。
她被唬了一大跳,忙道:“潜儿,你这是怎么了?清婉,让他进来。清然,让人打热水来,再去……大公子屋里找一身新的衣裳过来给杜公子换上。”
和小萝卜一起长大的孩子,还没有小萝卜大,过度避嫌什么的,完全没有必要。
杜潜头发散乱都不顾了,跑过来却被未曾来得及清扫的积雪滑倒,连滚带爬地过来道:“将军,夫人,你要相信我,大公子真的还活着,他活着,等着我们去救他呢!”
苏清欢不知道他听人说了什么受到了刺激,下了台阶来扶他:“他当然活着,我当然相信。”
虽然杜潜没什么大才能,但是毕竟还是个孩子,而且对小萝卜一片赤诚之心,让她动容。
陆弃皱眉看着她身上的衣服被杜潜弄脏,伸手拎起杜潜,沉声道:“谁说什么闲话了?”
“不是他们说闲话,是我发现了蹊跷之处,一定与大公子有关。可是我怎么说,他们都不相信!”杜潜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什么蹊跷?”苏清欢眼中露出惊喜之色。
“澜江的水您知道,即使冬天也不上冻——”杜潜急急忙忙地道。
澜江发源地有矿盐,所以河水盐度极高,所以就像海水一样,不容易冻住。
“我想大公子太难受,就去澜江边上晃悠,结果不知道哪里流来的小支流,飘来了很多树叶。”杜潜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花钱雇船去捞了一些上来……”
说话间,他从怀中掏出一把树叶来。
虽然他摔得鼻青脸肿,形容狼狈,怀中的树叶却完好无损。
“夫人您看,这些树叶上刻了字!”杜潜把树叶展示给苏清欢看。
这下,本来觉得他没什么正形的陆弃也凑了过来。
苏清欢睁大眼睛仔细看,才看到树叶上都歪歪扭扭地用什么刻着“儿无忧”“爹娘勿忧”的字样。
杜潜道:“我说一定是大公子传信,他们都说我疯了。他们说大公子写字不会这么难看,但是万一大公子伤了手呢?他们还说这是边城的将士思乡所为,可是我都问了那么多人,都说不是他们……”
第1072章 前往营救
“将军,您快派人去找找,我觉得一定是大公子求救呢!”杜潜抹了一把脸,这下把脸上的泥都抹开了,像只花猫似的。
可是他不管不顾,眼巴巴地看着陆弃和苏清欢,眼神中露出哀求之色。
陆弃把他放到地上,从苏清欢手中拿过几片树叶,努力想从上面看出小萝卜的印记。
然而并没有。
那些字歪歪扭扭的,完全不像是一个受过严格教育的人所写出来的。
倒有点像刚刚启蒙的孩子或者没有读过几天书的人。
也难怪没人相信杜潜,毕竟这里背井离乡的将士太多,思乡是太司空见惯的主题,所以这种寄托思念的方式也很常见。
非要说是小萝卜求救,确实有牵强附会之嫌。
别人或者觉得可笑,但是即使是微末的希望,作为父母,也是最不会放弃的。
苏清欢看向陆弃的眼神已经满含热泪:“鹤鸣。”
陆弃深吸一口气:“你别抱太大希望……”
“但是怎么都要去看看。”
“是,”陆弃拍拍她后背,担心她情绪受不了,“看是一定要看的,但是不要……”
他担心苏清欢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这方面,回头希望落空受不了打击。
他已经明显感觉到,苏清欢近来身体状况差了许多。
“好,我知道。”苏清欢明白他想说的内容,“你现在就跟着杜潜出去看看。”
陆弃点头。
杜潜笑了:“我知道,肯定是大公子。回头不是,将军和夫人打我板子。”
笑着笑着,他用袖子抹了把泪。
“换了衣服再去。”苏清欢看清然已经拿了衣服过来,嘱咐道。
陆弃跟着杜潜走了,去验证在别人看起来完全是一场笑话的事情。
苏清欢握着那些树叶,在屋中发呆半晌,思绪万千。
陆弃天黑才回来。
苏清欢看他衣裳都湿了,一边找衣服一边问:“怎么样?可有发现?”
陆弃从怀里又掏出一沓树叶交给她,一边换衣服一边道:“那条支流太长了,走了半路怕你着急先回来,从长计议。”
苏清欢拿过树叶,又仔细地看了看,依然是之前那幼稚的痕迹。
清婉送来姜汤,陆弃热热得喝了一大碗,在屋里只穿着中衣,道:“我原本以为杜潜想魔怔了,自己都没敢想太多,只想着试试看。但是现在,我倒觉得,真有几分可能。”
“怎么说?”苏清欢眼中露出惊喜之色。
陆弃站起身来把所有的叶子摆放在桌上,指着它们道:“呦呦你看,虽然字迹很稚嫩,但是仔细看就会发现,所有的字,比划力道完全一致……”
苏清欢定睛一看,一撇一捺的角度都一模一样。
能把力度角度控制得这么好的,绝对是藏拙。
“真有蹊跷!”她眼中的惊喜满溢出来,“是小萝卜,真是小萝卜。”
陆弃心里也这么想,但是还得给她泼凉水:“也可能是别人故意为之,呦呦,咱们冷静些。”
“嗯。冷静,冷静。”苏清欢拍拍自己的前胸,“不管怎么说,这算是个好消息。准备一下,明日我和你一起去,咱们备齐干粮,找几个盐帮的好手帮忙……”
“好,我已经让人安排下去了。”
陆弃本来不想带苏清欢,因为已经到了隆冬时节,外面滴水成冰,实在担心她的身体状况。
但是转念一想,她在府中也是心急火燎,与其让她干着急,不如带着一起去。
支流到底从哪里开始没人知道,所以他们做好了离开一个月的准备。
府里的事情苏清欢让管家打理,刘仪在,多少能帮忙。
船行了七八日之后,终于找到了这条支流的起点。
但是消息没有更好,因为支流是从山中穿过而来的。
那座高得见不到顶的雪山,根本没有攀越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