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他心尖的一根芒刺,拔出来会血流如注;但是日后等她彻底与他的心融为一体,再想拔出来,他大概也活不成了。
“生儿育女,是夫妻两人共同完成的;而所谓太监,就是去势,不能像寻常男人一样生儿育女。”魏绅面无表情的解释道,袖子下的手却紧紧攥着,指甲划破掌心也毫无察觉。
“哦,不能生孩子啊!”大欢脸上划过失落的表情。
她其实是很喜欢孩子的。
魏绅的心像坠了铅块,急速下沉。
倘使别的女人,看在他几乎无所不能的权势上,此刻定然会毫不犹豫地表态,不会嫌弃他,不会在乎有没有孩子。
可那些都不是他喜欢的。
他就喜欢她的真。
这种真,此刻正深深、深深地伤害着他。
他问自己,她不愿意,他能放她走吗?
“那可以领养几个吗?”大欢道,“要不,养几只猫猫狗狗也行。您不在家的时候,我可以陪他们玩。您也不让我干活,不让我种菜,那些名贵的花我也侍弄不来……”大欢想起被她养死的茶花“十八学士”就心疼不已。
“可以。”魏绅的心一下从地狱到了天堂,“你想领养谁,领养几个都可以。”
只要你陪在我身边。
“还有一件事……”大欢支支吾吾地道,“我听说,别人家夫人有二十两月银,您能给我涨一涨吗?十两行不行?”
魏绅气得眼珠子都要鼓出来,怒道:“不行!”
蠢笨到如此不识眼色,他真是自己找虐。
“那五两行了吧。”大欢觉得自己也要硬气些,“我现在都有二两呢!”
“那你嫌弃现在多了?”魏绅阴恻恻地笑,“那以后一两。”
“不不不,不嫌少,二两就二两。”大欢忙表态。
在魏绅的记忆里,这一天,忐忑与欢喜并存;而大欢则并没有觉得两样——月银一样,做的事情一样,又有什么区别,哼。
婚后两人相处融洽,有时候半夜梦回,看着身边如婴孩般沉睡的大欢,魏绅便觉得心满意足。
这种美好一直持续到将近一年前,魏绅奉旨去西北。
他知道自己要在那里呆一段时间,只是没想到有半年之久;他也曾犹豫过是否带大欢,但是纠结许久,还是没带她,因为实在舍不得她去西北忍受严寒风沙之苦,也舍不得她去见别人。
在他的要求下,她歪歪扭扭给他写信,实在不会写就画。
那些狗爬一般的字和粗劣的画作,成为他在西北最珍惜的东西。
直到有一天,属下支支吾吾来报,说是她肚子大起来了。
这种事情,属下不敢造次,魏绅砸了一屋子的东西。
他恨不得立刻赶回去,抓到那个奸夫,在她面前把他一刀一刀剐了。然后把她……
他最终也没想把她怎么样。
可是过了几天,正当他加紧处理事情,恨不能立刻回去的时候,听到另一个惊人的消息:她跑了,不知道跟着哪个野男人跑了!
第89章 对峙
魏绅急匆匆回京,在府里大发雷霆,领锦衣卫进府,严刑逼问府里的下人,却一无所获。
是了,害怕有一天她终懂得男女之事,她身边的人都是他亲自挑选敲打过的,平时和大欢根本不亲近;而她向来又是受不了约束的性子,在府里到处乱走乱撞,魏绅纵容她,觉得这府里被锦衣卫保护得铁桶一般,那就随她喜欢,所以她在府里,是有着很大自由,身边也没什么人跟随的。
锦衣卫的人都知道,指挥使向来阴晴不定难伺候,但是现在却变得无比暴虐,人人自危。
锦衣卫上天遁地,就是没有查到大欢的任何痕迹。
直到一个月前,有位爷请他帮忙查杜景和刘均凌的去向;魏绅虽然没有心思管,但是也不能拒绝,胡乱派了几个属下应付了事。
结果,那几个人见到杜景和刘均凌在盐帮附近出入,其中有人声称竟然看到了大着肚子的魏夫人。
魏绅接到消息就匆匆赶来,让人四处找寻,终于在今天晚上布下了天罗地网,准备把这只偷逃出去的小麻雀抓回去。
至于抓回去后清蒸还是油炸,他要思量一番。
但是和她在一起的男人,他定要将其碎尸万段。
没想到,竟然是杜景。
听到他要处置杜景,大欢竟然还敢替他开脱,这无疑是火上浇油。
魏绅面上冷笑,心中已经是怒火中烧。
“说,你是如何勾搭上杜景的!”魏绅厉声斥责,把黑亮的马鞭在空中甩出一个响亮而慑人的鞭花。
“老爷,这跟阿杜没有任何关系啊!”大欢哭着道。
别的女人哭起来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她哭起来,眼泪鼻涕横流,鼻头发红,嚎啕大哭。
魏绅听见“阿杜”这两个字,火气立刻冲到发顶。
“你叫他什么?”他一字一顿地道。
“老爷,他是阿杜。事情是这样的,我当初在家里,以为自己怀孕了,所以就跑了出来;可是我没有怀孕啊,你看我的肚子,已经变小了……”
要不是场合不对,苏清欢就笑出来了。
一句话都没讲到点子上,真是够迷糊的。
眼下,她有更重要的事情。
她瞥了一眼神情狠厉的魏绅,附在杜景耳边道:“最坏情形,你有把握带着锦奴离开全身而退吗?”
杜景闻言怔了下,随即紧握着刀,道:“有。”
“好,”苏清欢道,“不用回头,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带着锦奴离开。不用管我,我能治大欢,他不会杀我!”
“……好。”
苏清欢又咬着世子的耳朵说了几句,目光坚定不容辩驳。
世子要说话,被她狠狠瞪了几眼。
“锦奴,听话!”
魏绅已经注意到苏清欢的举动,嘲讽道:“若是在留遗言大可不必。今日除了她,”他指着大欢,“你们都得死。”
“老爷,不要!”大欢嗓子已经哭哑了,“我生病了,苏娘子帮我治病;阿杜对我也好,锦奴对我也好,他们都好……”
“那是不是除了我之外,所有人对你都好?”魏绅问。
“不,不,老爷对我也好。”大欢道,“我知道的。”
“那你就是依仗着我对你好,恃宠而骄,任意妄为了?”魏绅把马鞭在掌心一上一下敲打着,自嘲地道。
他对她太好,好到她连红杏出墙,暗结珠胎的事情都能干出来。
柏舟哭得更响,不住地往大欢胸前想要拱奶。
大欢想叫林嫂子也不敢,犹豫下,把自己手指放到柏舟嘴里。
柏舟立刻贪婪地吮吸起来。
“把杜景拿下,除了夫人……和她怀中的孩子外,别人生死不论!”魏绅终于失了耐性道。
“等等!”苏清欢朗声道。
还是她来说明事情始末,或许事情还不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没想到,魏绅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手一挥:“动手!”
哎哎哎,怎么能不讲道理呢!
没想到,大欢忽然站起来,把柏舟往苏清欢怀里一塞,就过来抢杜景的刀。
杜景不给她,她就硬拽。
“周大欢!”魏绅怒斥,“你敢为了奸夫跟我动刀!”
“不,”大欢抬眼看她,满眼泪水,“老爷,你为什么不听我解释?我是不聪明,偷跑出来给你添了许多麻烦,你怎么骂我打我,我都不会说什么!可是苏娘子是我的救命恩人啊,您杀了她,我怎么有脸活下去?”
苏清欢适时道:“公公想必误会了。大欢没有怀孕,她怀里的孩子不是她的。是我和阿杜相识,她和阿杜在此之前素不相识。她生了病,肚子越来越大,以为自己怀孕了,怕你误会她,所以才偷跑出来……”
魏绅狐疑地看向大欢,后者点头如捣蒜,嘴里不住地道:“是这样,就是这样的!我刚才也说了,老爷偏偏不信我!”
魏绅心中症结一下子打开大半,看着大欢蠢萌委屈,但是完全不是做错事情心虚的模样,他长出了一口气。
绿帽子将将摘下,但是心中怒火又起:这个蠢货,有什么事情不会跟自己说,反而要离家出走,还和陌生人这般亲近!
见她还和杜景拉拉扯扯抢刀,魏绅怒道:“周大欢,再不松手,我把你爪子剁下来!”
大欢不知是不是吓蒙了,口不择言道:“我都不想活了。等我死了,您要剁什么就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