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回来路上的那种喜悦,还以为所有事情开始走上正途的欢愉,瞬时变成了无边的苦涩。
从天堂到地狱,滋味不过如此。
连侍卫都知道,她善妒,她不高兴与任何女人分享陆弃,最该记住的他却忘记了。
生活便是这样,在你最得意的时候,一记重重的耳光劈头盖脸地打下来,让你懵掉。
苏清欢现在如坠冰窟,甚至一句客气或者示威的话都说不出来。
陆弃让她安顿她们,她如何安顿?他想她如何安顿!
从前这样的人,他都直接出手,唯恐她生气;可是现在,是他亲手送到自己面前。
四个女子还维持着蹲身行礼的姿势,等了太久,都忍不住抬头看向苏清欢。
“白芷,带她们下去安顿。”苏清欢用尽了全身气力才说出这句话。
白芷不敢说话,唯恐一开口苏清欢落泪,对几个女子冷声道:“跟我来。”
虽然她嫉恶如仇,但是这几年也渐渐懂事,明白其实跟这几个女子没什么关系。
几个女子忙行礼跟着下去。
苏清欢想告诉自己,陆弃失忆了,可是这个理由,已经不足以让她平静。
白芷也不敢耽搁,找了个营帐让几个女子歇下就匆匆回来。
苏清欢已经在床上躺下,双目望着床帐,知道白芷会劝她,便先开口:“白芷,你出去,让我静静。”
白芷含泪道:“夫人,让奴婢陪着您。奴婢什么也不说,就陪着您。”
苏清欢没同意也没反对,呆呆地盯着床帐,直到眼睛酸涩,泪水顺着面颊流下。
不知过了多久,泪水都干了,她说:“白芷,你劝劝我吧。”
一个人深陷在灰暗情绪之中的时候,是不应该放纵自己被黑暗吞噬的。
这一丝理智,她还有。
白芷强忍泪意,开口道:“夫人,这四个人,无一例外,长相都有像您的地方;皇上和镇南王,为了拉拢将军,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他们以为,陆弃失忆了,就可能会喜欢上年轻貌美,长得像她的女子?
她们外表再像,也难以学到夫人灵魂的皮毛,徒增笑料罢了。
“奴婢从前对将军向来不满,您是知道的,也多次敲打劝说过奴婢。”白芷道,“奴婢也为您受到的委屈感到难受和愤慨,但是却找不到埋怨将军的理由。放眼望去,比将军官位低多少级的,还家家都是三妻四妾,将军的处置并没有过错。错就错在,老天爷嘲弄吧。”
她顿了顿,见苏清欢面色没有什么松动,按捺住心里的担忧道:“将军让您安顿,并未亲近她们。奴婢知道,以您的骄傲,不会做出阻止将军亲近她们的事情,只会自己难受;但是夫人,如果您现在放不下那点骄傲,让将军铸成大错,日后他痊愈了,难受的是你们彼此啊!”
第825章 和离吧
白芷现在说话极有技巧:“夫人,到时候将军追悔莫及,求您原谅。您心里梗着一根刺,到底是原谅还是不原谅呢?您自己难受不说,舍得将军就那般陷入绝望吗?倒不如现在,您防着些,您的身份地位,略动动脑子,四个瘦马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说到底,是您自己的骄傲过不去,大抵会觉得凭什么要这般委屈自己?但是您想,将军现在是个病人,您背着的,是两个人的记忆。”
苏清欢沉默了许久,忽然勾起嘴角,露出浅浅笑意,对白芷道:“白芷,你越来越成熟了。”
白芷见她眼神明亮,便知道她想明白了,心里松了一口气:“那当然,奴婢跟着夫人这么多年,总要长进些。”
“先把她们四个送回将军府,让嫣然安顿吧。”
眼不见、心不烦,她并不相信陆弃会特意回去睡女人。
他于女色之上,并不十分在乎,否则当年也不会一直单身。
她是唯一的例外。
想起他曾经情意绵绵地在欢好之时,用魅惑的声音在她耳边一遍遍喊着她的名字,说“呦呦,你是我的春。药”,苏清欢面上笑意更深。
是了,他现在是个受伤的孩子,她得保护他免于别的女人“荼毒”——陆弃啊,节操很重要,千万不能掉!
白芷点头答应,又不放心地嘱咐道:“她们就是阿猫阿狗一样的存在,将军根本就不屑一顾;他若是不提,您千万别提,要是提了,反而不好。”
其实她心里是担忧的,没有爱上苏清欢的话,陆弃原本应该走上一条寻常世家子弟的路——三妻四妾,儿女成群,后院勾心斗角,又“一片祥和”。
苏清欢其实是颠覆了陆弃的爱情观和家庭观的,现在这种颠覆却还没有发生……白芷不敢深想。
“我知道,我好多了。”
苏清欢不是安慰白芷,她确实是一个遇到事情很容易乐观的人。
她的原则是陆弃只有自己,在这个原则之下,她可以暂时妥协,与自己和解。
否则她要一哭二闹三上吊?那徒惹陆弃厌弃,说不定他一气之下真能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
在这个社会,苏清欢深深明白,睡个把通房瘦马,对这些大爷们来说,司空见惯。
白芷松了口气:“那就好。夫人,您今晚自己休息,奴婢连夜带那四人回去。”
否则夜长梦多。
苏清欢知道她的顾虑,笑道:“去吧,多亏有你在。回去让白苏回来,你休息几日。”
“不用,奴婢不怕累。”白芷一刻也不能等,匆匆离开。
等他走后,苏清欢又躺了一会儿,决定起身给自己点安魂香。
好好睡一觉,明日心情便能好很多。
而且这也是她狡黠的小计谋,她都睡了,陆弃还能好意思叫她起来和她说瘦马之事?
他事情那么多,明日说不定就忘了。
她依稀记得,陆弃有段时间睡不好,她给他带过安魂香,不知道有没有剩下。
她起身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翻了翻。
果真还有,剩下四五片的样子。
“你在干什么!”陆弃进来,厉声呵斥。
苏清欢被吓了一跳,手中的安魂香片掉到桌子上,四分五裂。
“我想找安魂香。”她指了指桌上的香片,努力平静地道。
他大概不喜自己碰他的东西,他向来公私分明,苏清欢对自己说。
可是看着他暴怒的神情,心脏还是像被什么攥到了一起,疼得她直不起腰来。
她和他,原本就是爱情、亲情;所有的感情,如果能被理智衡量,那还是感情吗?
所以道理归道理,难受也是难受。
陆弃还没说话,阿妩哭着冲进来,对陆弃道:“爹,我讨厌你,讨厌你!”
苏清欢吃了一惊,连声唤道:“阿妩,阿妩你过来,怎么跟爹爹说话呢!”
“娘!”阿妩哭着冲过来,但是来到跟前,她还是避开苏清欢的肚子,抱着她哭道,“娘,我看到那四个女人了。那是爹收下的对不对!”
原来是因为这个。
苏清欢松了口气,斟酌着如何跟她解释。
自己都有些想不通,更何况爱憎分明,眼里丝毫揉不得沙子的小老虎呢!
“我不是让你跪在外面吗?”陆弃勃然色变。
苏清欢抬头看着他,惊住了。
他是说阿妩?
阿妩抱着苏清欢呜呜地哭,上气不接下气,哭得苏清欢心都碎了。
陆弃却连苏清欢一起骂了:“你便是如此教养女儿的吗?不懂尊卑,妄议父母之事!还是说,你善妒不容人,故意教唆她来闹事?”
苏清欢胸口闷得上不来气,“鹤鸣,你再说一遍!”
“秦妩,出去跪着,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起来!你,”他看着苏清欢隆起的肚子,“把《女戒》抄一百遍,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门!”
苏清欢所有的理智被这句话炸成齑粉——她可以委屈求全,她的女儿为什么还要受这种对待!
一个不爱她的父亲,对女儿根本就不公平!
阿妩哭得小身子都要抽搐了,他却要她罚跪?
“秦放!”苏清欢努力仰起头不让泪水流下,“和离吧。”
是她蠢,她的陆弃,早已死在那场坍塌的浩劫之中。
现在的秦放,再也不是她的陆弃。
她在努力什么?挣扎什么?
没有她,他照旧前程光明,走上人生巅峰;她现在留下,卑鄙地利用了他的责任感,又有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