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至亲不负卿?这是陆弃现在心中苦恼所在吧。
苏清欢甚至觉得,这些日子,他内心是压抑的,急需一个出口宣泄。所以他才答应穆臣去钓鱼,这何尝不是一种宣泄?
可是他不提,她便假装不知,安然享受着他给她的安稳和平静。
苏清欢补了一会儿觉,隐隐约约听见白苏和白芷在低声争论。
白芷道:“应该叫醒夫人吧。这是老王妃召见,别说不去,去晚点都不知道上官王妃怎么挑拨呢!”
白苏冷笑一声,道:“她那般无风不起浪的人,就是夫人没什么错处,她也能鸡蛋里挑出骨头,你管她做什么?夫人现在怀着小主子,贪睡也是寻常,只管这样去回。”
白芷磨磨蹭蹭不肯去。
白苏有几分怒意,道:“她这么长时间都不找夫人,偏偏趁着将军出去的这一小段时间找,分明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苏清欢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道:“就是鸿门宴也得去。”
“夫人——”听见她说话,白苏忙上前收起床帐,道,“是奴婢说话声音太大把您吵醒了吧。要不您再睡一会儿?”
苏清欢摇摇头:“不用,我洗漱下,去见老王妃。说实话,我也想单独见见她,把话说开,省得这样悬着,彼此都难受。”
白苏伺候她换了身家常衣裳,梳了个松松的发髻,略施粉黛,自有一分怀孕的慵懒自在。
“记得把我那身新做的玉脂白的衣裳和珊瑚红八幅那裙子拿出来让人熨好,下午我穿那身,鲜亮。”苏清欢吩咐道。
白苏笑着答应下来,道:“世子要来,这待遇比将军还好,您在将军面前都那般随意。”
“那自然是不一样。他心思重,我出了这事,怕他心里难受,他又是个隐忍不发的性子。”苏清欢道。
她穿得鲜亮,精神也会显得格外好,能让他放心一些。
“这花儿不错,给老王妃剪几支带去。”路上,苏清欢见到月季开得正好,让人剪了些带去。
出乎意料的是,上官王妃竟然不在陆老王妃跟前伺候。
见苏清欢抱着花来,陆老王妃笑道:“这真真是人比花娇。阿初,找两个白瓷瓶插起来,一定要白瓷瓶,别的就抢了这花的颜色。”
陈嬷嬷应声而去。
陆老王妃又冲苏清欢招手:“傻站着干什么,过来坐。我年轻的时候,也好这些花花草草。可惜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正忙着稳固地位,无心这些事情。后来生了你表兄后,忙着教导他,也怕别的女人生出儿子;再后来又有了你男人,更没有心思了……”
苏清欢虚虚在她对面坐下,嘴角露出笑意:“姨母这一生委实不易。现在总算好了,镇南王现在威震四方,将军提起您来,也从来都是满满的感激,还时常告诉我,要好好孝顺您,唯恐怠慢了您。”
陆老王妃“哼”了一声道:“你也不用说好听的哄我。我养大的孩子,什么脾性我不知道?他心里想着我倒是真的,但是他是个闷葫芦,想什么都不待说的。”
苏清欢尴尬地笑笑。
今日的陆老王妃,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陆老王妃继续道:“虽然我年纪大了,但是眼还不花。我看得出来,他把你当做心尖尖,一个重字都舍不得说。你这孩子,真是个有福的。”
苏清欢坦荡地笑道:“您说得对,我这是傻人有傻福,遇到将军,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也是他前世修来的福分。”陆老王妃端起茶碗轻轻抿了一口茶,话锋一转,“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今日我趁他不在找你,我的用意你已经心知肚明。”
苏清欢咬咬嘴唇,没有说话。
陆老王妃继续道:“有句古话叫‘兄弟阋于墙而外侮其辱’,虽然现在两兄弟因为你闹得不愉快,但是我希望遇到事情,两人还是拧成一股绳,免得被人各个击破,谁也不能得了好去。”
她话锋犀利,神情严肃,眼神威压。
苏清欢斟酌了片刻,坦然地与她视线平齐道:“因为我闹得不愉快?这话恕我不敢苟同。若要究其根本,还是王爷根本不曾尊重过将军。将军对王爷一心一意,我和将军在一起已经有几年,之前为什么没有不愉快?您要说,王爷被华先生挑拨,但是若是王爷真对将军信赖尊重,不管什么事情,难道不应该与他商量吗?”
陆老王妃道:“谁能想到,鹤鸣对你情深义重到这种程度呢?”
“如果将军没有对我情深义重至此,我就该死吗?”苏清欢语气清冷,“若不是他对我痴情,我是不是即使自己从程宣手中逃脱,也会被王爷令人补一刀?姨母,您若是觉得他们兄弟之间,还有前情可念,那尽管找将军来说。您不该寄希望于我以德报怨。子曰,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第495章 陆老王妃的交换
陆老王妃眼神依然凌厉:“果然,事情的症结还是在你身上。是你不肯放过,所以鹤鸣才不肯松口,执意要进京。丫头,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苏清欢不卑不亢,声音清朗:“姨母,将军在朝堂的事情,我从不过问。不管意味着什么,我都支持他的所有决定,因为做男人,要护得住妻儿,他不过是在做每个男人都在做的事情。难道您指望我跟他说,别计较了,我不怪王爷,下次王爷要我死,我绝对慷慨赴义,绝无二话?”
她缓缓站起身来:“对不起,姨母,我做不到。”
陆老王妃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半晌道:“那我换个说辞,不用你为表兄考虑。你为你男人考虑考虑,若是被皇上利用,将来镇南王府倒下,皇上的刀会对着谁?”
苏清欢早有应对,不疾不徐地道:“那是将军该考虑的事情。我的心太小,只能装下他和我们的家。国家大事,那是他要考虑的事情。”
“你!”陆老王妃震怒。
苏清欢低头,却没有丝毫退缩认错的意思。
陆老王妃长长出了几口气,半晌才道:“丫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何必得理不饶人?你该知道,无论对你如何,王爷对你男人,是掏心掏肺地好。当年鹤鸣出事,他没来得及救,为此内疚许久,带人冒着杀头的危险无诏入京,在你住的地方盘桓,不就是为了鹤鸣吗?对你,他做错了,你怎么生气都不为过。但是你得想想过去,想想未来,看在从前情意份上,算是姨母求你,给王爷一个改过的机会行吗?这辈子太长了,谁没有犯糊涂的时候?”
苏清欢沉默了。
此刻的沉默意味着心软,陆老王妃很明白,她拉过苏清欢的手,语重心长道:“孩子,你受了委屈惊吓,姨母都知道。可是咱们总是要往前看的对不对?”
苏清欢依然没有作声。
她很清楚自己的弱点,心软的时候说原谅太容易了。
可是贺长楷的这件事情,如果这般轻易按下,往小了说,是给她自己以后埋下了隐患——反正怎么伤害你,你都能原谅,柿子当然要挑软的捏;往大了说,以后贺长楷行事我行我素,完全不顾及陆弃,总有一天,陆弃会被他牺牲掉。
这件事情就算过去,也该陆弃来说。
所以,她不能说话。
陆老王妃让陈嬷嬷给续茶,忽然展颜一笑:“罢了,你说得也对,到底是他们男人在外面的事情,让他们哥俩自己解决吧。”
苏清欢心里一惊,立刻警惕起来。
陆老王妃绝对不是这样轻轻拿起轻轻放下的人,她接下来定然还有后招。
可是陆老王妃话锋一转,开始问起她学医救人的事情,当真只字不提那件事。
苏清欢顺着她的问题一一作答,却丝毫不敢放松下来。
陆老王妃感叹道:“如果能重活一世,我也愿意同你一般,学一身傍身的技艺,不依靠于人。不用出身富贵,小康家庭,家中和睦,父母恩爱,兄弟姐妹相亲,找个喜欢的男人,这辈子过得不用那么累。”
苏清欢道:“各有苦楚。那种脆弱的平静安宁,被当权者可以轻易破坏。”
言外之意,陆弃从来没有野心,可是在你儿子的种种算计下,不是差点连妻儿都保不住?
陆老王妃不以为忤,反而笑着指指她:“鬼灵精,又绕我呢!来,不说那些糟心事,我有一桩疑问,藏在心底多年,谁都没提过,连阿初都不知道。正好你从小学医,我问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