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慢慢放开手,别过脸道:“我没事。”
话虽如此,她却没有拒绝燕川替她解衣。
在战场上,在刀光剑影中穿梭的人,可以说一句全身而退,但是谁敢说自己不伤分毫?
强悍如流云,亦如此。
只是从前她不在意,也无人在意。
现在不一样了,燕川在乎,燕川心疼。
流云忽然就泪流满面。
燕川小心翼翼地从头到脚查看一遍,发现她身上只有瘀伤,并没有流血的伤口,这才松了口气。
只是她虎口因为握流星锤的时间太长,把老茧都磨掉了,露出鲜嫩的新肉来,看着就让人心疼。
燕川道:“你别动,我给你找药擦手,你是不是晚上睡觉都拎着你的流星锤?……怎么又哭了?人死不能复生,你节哀顺便。”
老拓跋死了的结果就是,燕川再也不能肆无忌惮地说他坏话。
不管老拓跋曾经对流云是不是真正的好,流云现在只能记住他的好了。
真是便宜了老东西。
流云道:“我只是想,终于多了一个疼我的人,我还没来得及告诉父皇,还没让他放心,他就走了……”
燕川叹了口气,不想和她争辩老拓跋和自己对她的爱有没有可比性,沉默地找来药给她搽好又包扎上。
话说到这里,燕川便问:“你父皇不同意你嫁给我,你是如何说服他的?”
跪了三天三夜,老拓跋在这么长的时间里死了一样的事情他就不提了,虽然他很想问问老拓跋,究竟有没有一点儿心疼流云。
“我告诉父皇我很喜欢你;告诉他再不离开,我三个哥哥恐怕要生出嫌隙,影响感情;我还告诉父皇,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情,只要他需要我,我以生母的名义发誓,一定会义无反顾地回来帮他。哪怕,哪怕敌人是你……”
燕川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昏过去。
合着她就是心在曹营身在汉,把这辈子都绑在拓跋部落了呗!
他本想说,你试试看,到底敢不敢对上我;但是也终究明白现在场合不对,便闷声道:“你父皇倒是一点儿没吃亏。”
“我父皇说,”因为回忆,流云的眼眸中有点点温情和哀伤流淌,“他被我打动的一句话是,我说燕家出情种,只要我真心待你,你也会像皇上对皇后娘娘那般的。父皇说,他希望我下半辈子都过得幸福。”
才怪。燕川强忍住要翻白眼的冲动,心里把老拓跋骂了个狗血淋头。
当了那啥还想立牌坊,老拓跋真是阴险。
但是流云已经又哀哀哭了起来,哭得他的心都要被揉碎了。
“你怎么那么傻。”燕川轻叹一身,把她搂在怀中,“哭吧哭吧。”
流云这次却控制住了,拿起皱巴巴的帕子要擦眼,被燕川夺去,然后一方湖蓝色的干净帕子就送到了眼前。
她接过来擦干净眼泪,深吸一口气,“燕川,我听你的,我这就去布置。”
父皇已经不在,虽然她觉得最可疑的是拓跋贺奇,但是也不能完全排除其他人的嫌疑,毕竟当初拓跋贺若暗算她和燕川的事情那般隐秘,拓跋贺奇还是知道了。
谁知道兄弟三人在彼此那里究竟安排了多少暗桩?谁知道今日的局面是不是有人想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很快,流云对外宣称,燕川有弑君嫌疑,她自己也难辞其咎,所以闭门不出,审问燕川,等待真相水落石出再做打算。
不管是宫中还是军中的事情,在真相大白之前她都不再插手。
于是,流云除了到灵堂之外,当真闭门不出。
拓跋贺奇和拓跋贺若两人撕得像斗鸡一样,都想要皇位,却都不说,只指责对方。
这日据说闹得狠了,非要让人把流云请去。
没想到,流云是来了,燕川也来了。
流云憔悴了不少,在椅子上坐下,燕川坐在她下首,目光冷冷地扫过两人。
拓跋贺奇指着燕川怒道:“你这个杀人凶手,还敢出现在我父皇的灵堂上!”
“有什么不敢?”燕川冷声道,“你父皇若是地下有灵,听见你说话,棺材板子都该按不住了。贼喊捉贼,果然不要脸皮,天下无敌。”
拓跋贺若竟然也帮燕川说话,阴阳怪气地道:“大哥不要一口一个杀人凶手,现在谁是杀人凶手还不知道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拓跋贺奇拍着轮椅,目光却看向流云,仿佛真的蒙受了天大的冤屈一般,“流云,那日的情形你是见了的……”
流云道:“大哥,我到的时候,燕川剑上没有血,我在任何人的兵器上都没有看到血。所以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查凶器到底被藏到了哪里。在此之前,我无法给燕川定罪。”
拓跋贺奇心里一慌,竟然忘了这件事情!
但是他哪里能让在场之人看出他的慌乱,眼圈顿时就红了,“我一个残疾之人,就算父皇不在,也不可能登基为帝。而且父皇对我诸多怜悯宠爱,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这么做,难道不是给别人铺路,加快自己死期的到来吗?”
说到激动处,他眼泪都流下来了。
燕川心中嘲讽道,这位不去唱戏真是屈才了。
也是能伸能屈,眼泪说掉就掉,这点他服。
流云眼中似乎有迟疑之色,忍不住看向拓跋贺若。
第1863章 番外之女帝贺姮(七十八)
拓跋贺若却不客气地道:“按照常理,大哥确实不适合登基。但是如果有人就是钻了牛角尖,觉得把其他人都害死了,他就算是矬子,也是唯一的高个儿,怎么都能得了那位置,又会怎么做呢?”
流云又看向拓跋贺奇。
燕川眼中露出满意之色。
——这是出门前他特意叮嘱过她的。这斗鸡一般的兄弟俩,不管说什么,只要有人说话,那就看向另一个人。
流云贯彻地很好。
“大哥、二哥,父皇的死还有诸多疑点,目前短时间内也很难水落石出。我们暂时不说这个,我就想问,你们今日叫我来做什么。”
兄弟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想先开口。
这件事情,谁先说了,谁就被动。
流云有些生气:“你们若是不肯说,又为什么一定要叫我来灵堂?父皇已经走了,让他安安生生地走吧,别在他面前吵吵闹闹。”
燕川皮笑肉不笑地道:“让我来猜猜。两位皇子肯定都觉得,国不可一日无君,愿意为了拓跋部落,为了苍生,暂时委屈自己坐位置。我说得可对?”
如果不是为了争权夺利,拉流云坐镇干什么?
拓跋贺奇和拓跋贺若脸色都有些红,显然被戳穿了小心思。
这次两人统一了战线。
拓跋贺奇道:“我本来是不应该操心这件事情,也和我无关,但是我不忍心看着拓跋部落陷入混乱。”
拓跋贺若道:“虽然我不想落下争权夺利的口实,但是现在除了我,谁又能胜任那个位置?大哥是残废,妹妹是女人,除了我,还有谁能服众?现在三弟还在前线打仗,若是我们后面不能及时提供支援,反而乱成一团,让他怎么能驱逐乌塔国?”
瞧瞧,一个个多伟大,简直感天动地。
燕川不说话了,目光只看着流云。
流云冷下脸道:“父皇尸骨未寒,你们确定就要如此了吗?”
“妹妹,你不懂,这是大事。”
“流云,这件事情今日一定要做决定。”
看着两人针尖对麦芒的模样,流云心沉到了谷底。
果然是脸都不要了。
“你们要我表态?”流云冷冷地问。
看着两人点头,她怒极反笑:“我的态度就是,大哥二哥都不合适!”
拓跋贺奇和拓跋贺若顿时变了脸色。
拓跋贺奇道:“三弟勇猛有余,但是头脑不足。”
拓跋贺若也道:“如是三弟,不能服众。”
这俩人倒是一致对外。
流云甩袖:“你们要我说,我已经说了,听不听都是你们的事情。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先走了!”
那两人如何又肯放她走?
流云掌握了兵权,她支持谁,谁就能登上那个位置。
这个人选,一定要是他们两个之一,能排除一个对手,他们的概率才能更大。
“等等走。”
屋里所有人都很惊讶,因为这个声音是从外面传进来的,而且说话的是熟人,是正被他们谈论的熟人。